你佛慈悲还酷(62)
他一这样说,曲丛顾就没话了。
悟愚一个妥妥的封建保皇派,受了挺大的刺激的,传位大典都没现身,曲丛顾莫名就觉得挺亏欠。
镜悟看了他一眼,又说:“老掌门已经时日无多,我师父之后该如何,都做不得准。”
曲丛顾只好道:“那……悟愚师父要是缺了什么吃穿用度你便尽管来找我……别的我也帮不了什么忙了。”
本来是来求人办事,结果最后还自己往自己头上揽了些乱七八糟的事。
镜悟顿了下,低头摸了摸花瓣,擦下一手的水滴:“六十年前那件事,是我的错,对不住你。”
他忽然这样直白地说出来,曲丛顾赶紧道:“没关系,过去了。”
镜悟笑了笑,他长相普通,身材也中等,这样一笑看上去就像个邻家大哥:“我那时急功近利,让猪油蒙了心,幸得师父教诲,才悬崖勒马……”
曲丛顾打断道:“算了吧,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他确实想敲镜悟一笔,让他收下那两个没人要的弟子,可是被镜悟随口两句忏悔便大而化之了,曲丛顾也不去计较,只想,那就算了。
人情往来其实就是麻烦的,况且他其实不愿强人所难。
镜悟良久后道:“你人不错。”
曲丛顾笑笑,听听也就过去了。
这种比较开脱释然的心思,在听到潜磬的话时彻底被打碎了。
当时正是正午,潜磬正坐在石桌前吃馒头,碗里还有俩素菜。
“不行啊,小师父,”潜磬一边吃馒头一边说,“我太忙了。”
曲丛顾:“……你又在忙什么?”
潜磬道:“不如这样吧,你去找镜悟,他最近比较闲。”
曲丛顾崩溃了:“就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啊!”
“那不成,真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个忙,”潜磬又夹了一筷子菜,“喏你吃了吗?要不要吃点——不吃?昂,真不是我不帮你,你看咱们伏龙山刚换掌门人,又闹了一场大乱,死了那么多人,正是缺人的时候,现在大家都是一个人当俩——”
“诶,这菜是不是咸了?”
曲丛顾被两边耍太极一样来回推来推去,身心俱疲。
明明就是收下两个徒弟的小事,偏偏谁也不管。
他懒得再跟朱决云说这些事,觉得说了也没用,保不准还要被他教育一遭,便自个儿惆怅着。
可他前脚刚踏进屋里,后脚就有人传讯,说掌门人找他。
曲丛顾莫名,还想着怎么了,抬腿便往议事厅赶,到了才看见,镜悟和潜磬都在,低眉顺眼的。
曲丛顾忽然就懂了。
朱决云坐在一把太师椅上,颇为轻松随意地翻着名册,抬头道:“来了。”
曲丛顾:“……嗯。”
朱决云平淡地扫了一眼镜悟潜磬,说道:“说说吧,这两位师父都忙什么呢?”
镜悟又拿出那套说辞来:“我师父悟愚——”
朱决云根本不吃这套:“你师父悟愚陪着老掌门,每天吃好喝好,用得着你伺候?”
“……”镜悟憋了一下,“师父已经年老体迈——”
朱决云随口道:“悟愚照顾老掌门,你再照顾悟愚,你倒是安排得好,我是不是还得再找个人来伺候你?”
他把名册扔到了桌上:“伏龙山侍从一抓一大把,是谁亏待了你师父还是怎么样?”
镜悟赶紧道:“弟子并非此意。”
朱决云笑了一声,挺不屑的样子。
曲丛顾适时开口道:“其实……也怨不得镜悟,他也是担忧悟愚师父,我看要不然再往方圆阁多遣些人过去,多照看着这两人,也省得镜悟时时忧心。”
朱决云含着笑看镜悟:“你觉得如何?”
镜悟忙道:“应是、应是、多谢掌门人。”
朱决云道:“这并非我所属意,你该谢得也不应是我。”
镜悟听懂了,便转身冲曲丛顾作了个揖:“多谢掌司仪。”
曲丛顾心里发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朱决云又冷着脸问潜磬:“你又有何事?”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潜磬直接道:“弟子无事,任凭差遣。”
“劣根,”朱决云训斥道,“芝麻大点事来回推脱,毫无佛家气节。”
“你们倒是会挑软柿子捏,是瞧着掌司仪脾气好,受了气也不能拿你们如何便如此欺负着?”
镜悟、潜磬俯首道不敢。
曲丛顾赶紧过来唱黑脸,说道:“诸位师父们忙我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算什么大事。”
朱决云又说要罚,曲丛顾说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理解为主。
两人这一台戏连演练也不需要,唱得顺畅。
最后朱决云语气淡淡道:“掌司仪言尽于此,此事便算了,你们俩自己看着,究竟怎么办吧。”
镜悟说:“就收在我门下吧。”
潜磬又忙说:“不了不了,还是收在我门下,我这边刚刚突破,些有所得,正好用得上。”
镜悟说:“哎呀潜磬师兄难不成是看不起我许久为突破了?”
潜磬挂着一脸笑:“哪里哪里,镜悟师兄才是稳扎稳打,我是比不得的。”
曲丛顾冷漠地看着他们俩虚与委蛇,心道:伏龙山迟早要完。
朱决云此时开口:“掌司仪如何看?”
曲丛顾对自己就是掌司仪这个身份还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如就两位师父一人收一个吧。”
他明显感觉出此话一说,镜悟和潜磬同时松了一口气。
曲丛顾:……
镜悟发自内心地感谢道:“如此甚好,多谢掌司仪。”
潜磬道:“掌司仪公平公正,我辈楷模。”
曲丛顾:……
朱决云挥了挥手:“去录入名册吧,无事就退了。”
曲丛顾也听话地往后退,然后听他道:“你留下。”
屋里只剩下他们俩人,熏香有些重,刚才还不觉得,此时曲丛顾放松下来就觉得格外呛鼻子,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朱决云站起来,从桌上拿了杯茶水,将香炉盖子打开,直接泼了上去。
曲丛顾憨笑着凑上前去,抱着他后背蹭了蹭。
朱决云心里觉得好笑,低声道:“不生气了?”
“不生气,”曲丛顾说,“我本来也不生气。”
朱决云转过身来:“得了吧,昨天也不是哪个小疯子踢了我两脚。”
曲丛顾皱了皱眉头:“你咋这么记仇。”
“我记仇?”朱决云哭笑不得,“行吧。”
其实自从传位大典之前,曲丛顾就不是看得很懂朱决云到底想干什么。
平时朱决云是从不差遣他做事的,也从未让他接触过这些人情往来,可是好像一夜之间就不管他了,把他自己推出去,忙得手足无措也装作看不见。
曲丛顾心里头一直憋着气,自己也有些烈性子,他不管那自己就不找他。
可今日走进了议事厅,看见了镜悟和潜磬时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他在伏龙山的身份终究是尴尬的,只能依托着朱决云,这并非什么好事,朱决云逼着他往外走,让他不得已和这些本无瓜葛的人扯上瓜葛,朱决云自己去当个坏人,让这些人心里记着曲丛顾的好,让他在伏龙山能待得更踏实一些。
人若是想成长,恐怕都得做些不想做的事,他自己做不成,朱决云就逼着他去做。
幸而曲丛顾只是没有经历过,却并不蠢笨,没一直反应不过来,埋怨着他。
第47章 狂风暴雨(六)
在距离佛修议事还有不足十天时, 该行动的终于都动了起来。
有剑修天极门夜闯迦耶殿,掀起一场浩劫。
狼烟四起,朱决云夜收鸡毛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