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他被气活了(5)
客栈老板不知道面前客人的诸多复杂心情,只觉得心头一寒,双腿都要软了。
身为生意人,他即使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士兵们身上由鲜血染出的不好惹气息,还是辨认的出的。
他战战兢兢询问客人的要求,几乎结巴,大气不敢吭。
没想到看似不好招惹的将军们,态度却意外的好,尤其是打头那位,只是询问了一名客人的模样和位置,垂着首,听的很认真。
老板一一回答了,刚想问是否还有别的需求,就发现询问的人已经越过自己,往楼上走去。
是被边塞风沙吹的陈旧的楼梯,踩上去,能听到老旧木料的吱呀声。
楚珩一步步往上走着,每一步都很慢,仿佛在一点点走先生走过的路。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起来当年第一次见面时,先生半蹲在自己面前,拿麦芽糖诱惑自己的画面。
小皇子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境况虽然不好,却并不让人感到荒凉的七年前了,唇角不受控制的勾起一点,周身的气息都不由自主暖融。
他携带着眼前的虚影,好像是有人在陪着他,慢慢往楼上走走。
即使最后的结果并不是心中想的那样,也有了让人接受的慰藉。
天子一动,身后的将领跟着动起来,被贺钧拦下。贺将军不想去打扰,只是抬高了脖子,往楼上看。
边塞城镇的住宿条件不算好,许多设施都极为简陋,楚珩走到门口,垂眸看被风吹的晃动的门。
他想到什么,不再往前,只是稍稍屏了点呼吸,抬起手指,半搭在门上,用点力气,压的它不再动弹。
呼啦晃动的木门一下子变得静悄悄了,楚珩这才抬起头,往前方看。
房间里很暗,没有灯光,能够看出主人已经休息了,或许此刻正窝在枕头里,脸颊蹭到被子,睡得很好。
就是不知道半夜会不会忽然渴了,被子会不会没有盖好,还有……身体不好,是哪里不好?
楚珩站着,垂下眼,一点儿也没有要打扰沉睡之人的意思,只是自己慢慢的想,手指偶尔拂过门上的木屑,身姿笔挺,像一棵恒古不变的青松。
贺钧站在楼下,抬着头,只能看到他隐约的背影。
贺将军毫不怀疑,如果没有人去提醒,陛下能一直赖着不走,他舍不得打扰休息中的顾相,又不想走,说不定能一直等到人起床。
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嗷嗷乱叫的贺将军一下子忍不住叹气了。
他知道,这种情况,劝是劝不动的,骂也是不敢骂的,只能闲聊一般,挥手叫候在一旁的客栈老板。
老板垂着腰过来,恭恭敬敬,带着讨好,他没敢抬眼,只是低着头,问的忐忑:“将军可是有什么吩咐?”
贺钧听了就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松一点,自己并不找麻烦,然后摇摇头。
摇完头,却忽然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实在无聊,贺钧想了想,又重新点点头。
他凑近一点,勾着老板脖子,嗓音里带着好奇,低低询问道:“哎,你再和我说说那位客人,多想想,仔细点的。”
其实这些方才都已经听过了,陛下问的比他细的多,但索性无事,贺将军屈腿一坐,干脆再听一遍。
客栈的长凳简陋,他随意的坐在中间,抬着头,听老板的描述,越听越觉得陛下这次应该有戏。
“……总是笑着,一看就是读过很多书的先生,写的字很好看……好像生病了,上楼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老板费心想着,时不时补充几句零碎的话。
他其实也记不太清了,客栈里每天人来人往,若不是那位先生风姿太过卓越,他是一点都不会记得的。
这么一来,竟还真的给他想出几句没说过的话。
“……好像生病了,上楼的时候,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贺钧听着,脸瞬间青了,想起来顾相这些年可能过的日子,再也笑不出来,甚至没敢多想,抬步往楼上走。
他走到楚珩身侧,压低声音,迅速把老板的猜测转告。
天子听了,抿下唇,眼中的笑意倏然消失,万年冷淡的面容一瞬间改变,惊怒,后怕,愧疚。
他按压着吱呀叫的木门,要强行推开,忽的听到屋子里传出来几道低哑苍白,虚弱到令人揪心的低咳声。
第4章 名相(四)
担心会伤到熟睡中人的眼睛,推门后,屋子里只燃起来一盏昏黄的灯。
推开门的力道坚定而不容置疑,进屋后,动作确是极其轻缓的。
手里习惯握着武器的楚王珩,掌心有层薄薄的茧,行事并不温和,甚至是凶狠的。
他漂亮的线条总凌厉的绷紧,像极了一只不可招惹的大型猛兽。只在走到床畔,轻轻把人垂落的被角拉起来时,神色才稍稍流露出一点点柔软。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床上昏睡之人的模样。
那不是他想象中本该有的安宁平静,更不是记忆中的俊美温文。
那更像是一个楚珩完全不熟悉的,轻而易举,便能够将他整颗心脏都紧紧揪起来的陌生模样。
他思念着,珍重着的宝物,他的先生,时隔多年,苍白,虚弱,奄奄一息的躺在他面前,话也说不出一句。
紧接着,便是整整半个晚上的兵荒马乱,手脚冰凉。
楚珩长年驻守边关,随行人中自然有医术高明的医者。
颤巍巍的老御医头发已经花白,并非生人,他从小看着君王成长,对尽心扶持君王的顾相也不陌生。
也因此,对待昏睡中的青年,他格外的认真,探完脉,仿佛不死心一般,又诊断一遍。
等到站起来的时候,老御医手指已经有些轻颤,他去提药箱,一下竟没提起来。
贺钧站在一侧,仿佛觉察到什么,心中一紧,刚想帮忙,便看到从一侧伸出只修长的手,稳稳的,把药箱为人提出来。
楚珩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可莫名的,贺钧看着他,心中一瞬间难受起来。
老御医大约也是看出这一点,斟酌着,尽量以平稳的语调叙说情况。
但结果甚至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不好。
失而复得的丞相,身体状况是出人意料的糟糕。并不夸张的说,他如今能出现在这里,不过是吊着一口气。
老御医缓缓的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即使和人羁绊不那么深刻的贺钧,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更何况等待多年楚珩。
贺将军几乎不忍心去看小陛下的模样,他别过头,余光扫过,只看到君王绷成弓弦的脊背,与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的眼睛。
在这之后,无论是煎药还是照顾,楚珩再不假他人之手。
顾和不知道有人在床畔看了自己许久,只知道自己被人扶着坐起来的时候,状态有点懵。
他的脸颊因为高烧变的通红,垂着手,有点茫然的侧头看,含了水光的眼睛是温暖的浅棕色,即使没有笑,看起来也非常的温和。
大约是因为刚刚睡醒,他的眼前是半模糊的状态,看不清楚状况,极费力的往前看,也只是恍惚看到一个虚虚的人影。
虚影看着他懵逼的样子,顿一下,慢慢弯下腰,好像是说了句什么话,又递过来一个东西,紧接着,便是唇边汤药温热的触感。
鼻尖顷刻间萦绕了来自药草的淡淡清苦,不太好闻,甚至是具有杀伤力的。
顾相顿一下,眉心拧起来,下意识别过头。
虽然意识不太清醒,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顾和已经下意识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想一下,还费力的往后躲了躲。
像是耍赖的小朋友一般。
楚珩半坐在床畔,目光一刻不错的注视着他,看到他几乎称得上孩子气的动作,没忍住,唇畔微微弯起来一点。
陛下心里的亘古不化的坚冰好像一下被人给敲碎了,软的不得了。他静静地看,停顿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握着汤药的手指。
在楚珩的印象里,他的先生,从来都是强大的,无坚不摧的存在。
无论是落魄时将他从泥潭一手扶起,还是危难时,力排众议,也要把他送往边关谋求生路,他都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