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东北1970(14)
一家人都这么觉着,可问题是,外屋地本来空间就狭窄,如果再把鸡笼子放进来,这还有下脚的地方吗。闫宝书也考虑到了这一点,转念一想说道:“要不就放到俺也那屋去吧?”
“哎,我看行。”金桂琴转身看着身后的闫永贵,“放咱爸那屋咋样?”
闫永贵点了点头:“那就放咱爸那屋去吧。”
事情得到了圆满解决,闫宝书准备回屋睡觉,因为他现在还有点晕,临进屋之前,闫宝书为了提醒他们,不得不补充一句:“爸妈,我爷那屋不通风吧?如果鸡笼子搬进去得经常清理,不然俺爷得被熏死,这事不用你们操心,就我们几个小的轮流去做吧。”闫宝书终于找到机会改造闫宝龙了,从小事做起,将来才有可能成就一番大的事业。
“那就这样吧。”闫宝福不待两个大人答应,抢先一步就把闫宝书的话给落实了。
闫宝福毕竟是挣钱养家的人了,并且工资还算可观,在这个家里是占有绝对的发言权的,由此可见经济独立是多么的重要,看人下菜碟可不都是和外人才能做的。另外,值得高兴的就是,闫宝福也有头脑灵活的时候。
闫宝书冲闫宝福笑了笑,转身进屋时又偷瞥了闫永贵和金桂琴一眼,虽说他们表面上并没有一丝变化,实际上心里都是抱着同样的心思的。
闫宝书没在逗留,回了大屋就钻进了被窝里,而此时的闫宝龙已经呼呼大睡,四仰八叉的德行实在是……闫宝书郁闷的收回目光不在看他。没过多久,闫宝福回来了,轻手轻脚地上了炕,“宝书,睡着了没?”
闫宝书在被窝里滚了一圈,笑嘻嘻地说:“二哥,咋了。”
闫宝福笑的露出一口白牙,“就知道你还没睡。”闫宝福脱了棉袄,穿着线衣躺进被窝,小声说:“我是看出来了,咱爸咱妈心里不乐意,保不准得埋怨我。”
闫宝书偷笑:“现在埋怨,往后就得感激你,宝龙这德行,长大了还有前途可言吗?”闫宝书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二哥啊……你任重而道远啊。”闫宝书曾经也读过语录,没想到现在竟然就派上用场了。
闫宝福有想大笑的冲动,但他忍住了,“你小子也是当哥的,难道就不用做榜样了?”说着,闫宝福暗中把手伸进了闫宝书的被窝里,快且准地找到了他浑身上下最怕痒的地方——咯吱窝。
闫宝书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一激灵,紧接着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二哥……我也是榜样,你别咯吱我啊。”
“我看你还一套套的不。”闫宝福笑着收回手,平躺着说:“睡觉吧,明儿我还得早起呢。”
闫宝书待笑意平复,胸膛快速起伏着说:“二哥,我想后天去上学。”
“后天吗?”闫宝福想了想,“嗯,饭可以三天不吃,书不可以一天不读。”说完,闫宝福翻了个身,背对着闫宝书说:“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闫宝书还有点头晕,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鸡笼子被挪进了偏煞子,闫宝书也因此第一次进入了爷爷生活的地方。闫老爷子快八十了,瘫痪在炕少说也有三年多,并且头脑也不是很清楚,不认人儿不说,但凡进了这间屋子的,均被一视同仁的认定为是老毛子。
“杂种操的老毛子又来了。”闫老爷子听见动静就跟屋里头骂了起来,大喊大叫道:“永贵啊,你嘎哈去了,老毛子来了。”
老爷子气息浑厚,叫声响亮,闫宝书这前脚进门后脚就听见这话,一个没忍住就笑了。闫宝福也差不多,苦笑道:“完了,咱爷又犯糊涂了。”
闫玉芬在一旁扫地,笑道:“咱爷谁也不记得了,就记得老毛子。”
闫宝书憋着笑到了门口,透过门窗户往里屋看,闫老爷子这会儿正坐在把炕头的位置骂骂咧咧的,他头发花白,眼皮耷拉着,一脸皱纹显得他皮肤很黑,整个人干瘦干瘦的,身旁的笸箩里放了少量的烟叶子,一杆烟袋横在炕沿,此时正冒着薄薄的烟。突然,闫老爷子猛地抬起头,愤怒的目光扫了过来,闫宝书的视线与他撞个正着,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的倒退两步离开了门口。
“咋了?被咱爷吓着了?”闫玉芬有所察觉,走过来说:“咱爷就这样,我也经常被吓到。”
闫宝书平复了心绪,浅笑道:“咱爷年轻的时候一定吃过不少苦。”
鸡笼子搬进了偏煞子后,闫宝福和闫玉芬去上班了,几个小的也去了学校,而闫宝书则是按照先前闫宝福说的,出来家门到了铁道东,顺着笔直的铁路一直往东,他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自由市场”。
“自由市场”位于振兴煤矿的大东边,这里主要是用来堆放建筑材料的,而旁边就是西河沟,一条其臭无比的水沟子。由于地点选的好,隐秘性做到了极致,且更方便逃跑。闫宝书驻足远处观望,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每一个游荡在这里的人均是贼眉鼠眼的,裹紧的大氅里鼓鼓囊囊看上去非常笨重,想来是藏了不少东西在里面的缘故,偶尔会有人上前攀谈,随后两个人一同消失在视野当中。
闫宝书在远处观察了许久,兴许是因为时间太长,已经有人发现他的存在,而后就有三两个人围在一起朝闫宝书这边看,嘴皮子不停翻动,似乎在商讨着什么。
该观察的都观察了,闫宝书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他从脚下的小土丘上跳下来,原路返回。回去的路上,闫宝书思绪乱的很,一想到将来要和这群人打交道,心下便有些忐忑不安的感觉。
回到家里,闫宝书暂时抛开了这些有的没的,帮着金桂琴干了一下午的活,到了晚上天擦黑,闫宝福从队里下班回来,一进门便招呼闫宝书说:“宝书,小海来了。”
闫宝书闻声从大屋出来,看见巩小海依旧是农民端的老架势,“你咋来了?”
巩小海笑道:“放学的路上碰见宝福哥了,他说你明天要回去上学,我顺道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去洗澡。”说完,巩小海到了闫宝福身旁,低头在他身上闻了闻,“你得有半个月没洗澡了吧,也不怕嗖喽。”
“滚犊子,你才嗖呢。”闫宝书笑着推开巩小海,“吃完饭矿大门见。”
“那行,你快点啊,别墨迹。”
巩小海走后,老闫家的晚饭也差不多做好了,饭菜依旧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闫宝书吃完饭,从外屋地拿了条毛巾,又从碗架子上面拿了半条胰子,这种皂是最便宜的,五分钱一条,颜色较深,通体发黑发暗,条件好点的人家都是用这种皂来洗衣服。闫宝书拿了洗澡用品出了门,步行十几分钟后到了煤矿大院与巩小海会合。
厂矿大院里设有职工澡堂子,其家属过来洗澡只用交一张澡票就可以。闫宝书和巩小海进了男澡堂子,由于他们只是家属,并没有柜子可以用来放衣服,待两个人脱光了之后,就把衣服团在一起塞到了窗户根底下。
闫宝书和巩小海上了二楼,进门时一股热气袭来,紧接着眼前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两个人同时抬手在眼前挥了挥,想要驱赶挡住视线的朦胧雾气。
“宝书,咱两去那嘎达,那边人少。”巩小海发现一好地儿,拉着闫宝书走了过去。
四方形的池子里坐了半下子人,大都是一个德行,光溜溜的谁认识谁。闫宝书和巩小海跨进池子,在边沿处坐下后,巩小海突然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你有没有觉着,长大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