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眠(43)

    不过跟上一次与南烛一同进来时的感觉不一样，方合被南烛带到了这里后，首先就感到了极为冰冷的寒意，这还是在他吃掉了那颗蛇胆后的感觉，方合无法想象以前他每次来到这里的时候都是什么样的感觉。
    好在南烛非常体贴，他一直有注意方合的情况。
    在一进来后，南烛就一直看着方合，他见方合稍微瑟缩了一下，便抬起手来握住了方合的手：“还是不行吗？”说着方合就感觉到了一股热流涌入了身体之中。
    方合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刚开始来到这里感觉有些冷，但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方合说着就动了动身体，表现自己真的很不错。
    南烛确定方合并不觉得寒冷或者难受后，眼中的神色也微微柔和下来。明明只是极为细微的神色变化，方合却注意到了，他盯着南烛的那双眼睛看了许久忍不住道：“你真好看。”
    听到方合说这句话，南烛面上的线条也微微改变，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开心。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牵着方合往前走——自从在村子里方合拉着南烛的手后，南烛就有一些不想放开方合受的倾向来，而方合对此无可奈何，甚至有一点小小的纵容。
    总觉得这样的南烛非常可爱。
    又漂亮、又可爱。
    自从方合见到这个时候的南烛，已经不止一次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了。
    在跟着南烛往前走的这段时间，方合抬眼观察周围，感觉这个地方跟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开起来并没有多少不同。
    脚下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水域，水域之下是极为巨大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月亮。
    要说有哪里不同，大概就是头顶天空上遥远的陆地。
    跟上一次方合所见的陆地相比，如今能够看见的陆地面积要更大一些，形状也略微有些不同，包括上面的颜色。
    上一次方合被南烛带到这里来的时候，犹记得看着头顶天空中的陆地上有一些淡黄色没有植被的区域，那并不是很大的区域，但也非常明显。可现在方合抬头望去，入眼所见几乎全都是绿色，还有一些犹如银河丝绦般的贯穿整个大陆的河流。
    那些河流从大陆西侧的一座极高的山峰上滚滚留下，最后在大陆的边缘倾泻而下。
    而那些倾泻的水流，有一些仿佛就是从天空中落到了方合现在所在的世界。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只是……真的太过清冷了。
    与上一次一样，在这里方合没有见到其他的活物，一片空荡荡的幽静，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是凝滞的。
    又因为这里脚下是看不见边缘的水域，唯二可以作为参照物的水底月亮和天空中的陆地都太大太远，故而走了多久方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们走的非常快。
    而这一次亲自走在水面上，方合终于明白了那一次被方合扔到了这里来的修真者为什么会那么痛苦，就连脚下有水都没有喝一副要被渴死的样子了。
    因为那个人根本没有办法看清周围到底有什么，并且非常容易就会被眼前的迷雾所迷惑，以为自己身处于另外一个地方。
    而这里的温度和周围的环境也都随着幻觉的改变而改变。
    所以那个人即使脚下全都是水还以为自己走在沙漠之中，手中捧起来的都是沙子而不是水。
    如果不是有南烛拉着方合，方合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会跟那个修真者一样迷失在这里。
    不过想到南烛曾经提到过，他本来就是迷路迷到了这个地方，还见到了南烛，方合就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这迷路能够来到这里，并且还没有被这个世界到处充斥的“陷阱”弄死，并且见到了南烛……这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南烛带方合走了许久，等到他们终于停下来后，方合发现水面上竟然立着一个小小的冰山。
    说它是冰山，倒不如说是一个冰雪的王座。
    它的造型非常独特，就这么孤零零的立在这里，周围流动的水仿佛能够穿过它的身体……
    南烛在这里停了下来，指了指那个小冰山道：“这里就是我平日所在的地方了。”
    方合看了南烛一眼，抬脚往小冰山走了过去。
    他伸手触摸了一下，冰冷刺骨的感觉顿时直入心间，方合反射性的把手收了回去，正想说什么，却盯着这个造型奇怪的小冰山沉默了一会。
    他扭头看向南烛指了指冰山上的两个奇特的凹陷问：“这两个洞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奇怪凹陷下去的洞……如果是人坐在冰山上的话，倒是正好将脚放进去。
    南烛垂眸看了看那两个洞，眼中的颜色有些淡，“那只是锁住双脚的东西，别去碰它比较好。”
    “嗯？”方合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是为什么，但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从合告诉他的那些关于南烛的话中。
    合曾经跟方合说过……
    当年的姬天合之所以会选择用自己的身体去填补碎裂的大地，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保护自己的族人，希望自己的族人可以继续延续，同时也是希望南烛可以从天圆界中走出来。
    “当年姬天合第一次见到南烛的时候，南烛的双脚，是被锁住的。”
    当年姬天合第一次见到南烛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只看见一个极为漂亮犹如云端神明的男子坐在冰雪的王座上，那双眼睛淡漠的看着一切，仿佛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白色长衣的衣袂垂下，遮盖住了南烛的双腿，最后垂落在水面之下。
    姬天合第一次见到南烛的时候，完全被南烛的眉眼吸引住了目光，并未注意到其他地方，在痴痴的看着南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那一刻对于姬天合来说也许是过去了一万年一般，他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对着南烛发自内心的赞叹，“你真漂亮。”
    你真漂亮。
    你真好看。
    你真美。
    你让我没有办法将目光转开。
    当你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我的眼睛只能够追随着你。
    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忍不住的注视你。
    因为……
    你那么耀眼，又让我无法拒绝。
    这些话不知为何从心底涌现，同时还有那种为了某一个人着迷的心情，方合对于这种心情极为熟悉，因为他每一次见到南烛都是如此，并且随着相处日久，而愈发觉得南烛的存在让自己无法转移视线。
    他将这些话一句有一句的念了出来，在说这些的时候，他的面容极为温柔。
    温柔的令人动容。
    原本站在一旁的南烛忍不住的垂下眼眸，他看着不远处的方合，唇角也微微弯了起来。那双眼睛里面仿佛盛满了整片夜空的光芒。
    当方合终于停下了这些言语，南烛微微露出一个极为美丽的笑容来，“每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总是能够感觉到你的心。”
    每当我看着你的眼睛，我便能够明白你对我的喜爱到底有多少。
    正是因为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温暖，所以南烛才会在方合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第一次用他的眼睛真正的“看见”了一个人。
    而不是将这个世界中的一切都视为相同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存在。
    从第一次相遇的那一天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起来。
    正是因为方合先将他放在了特别的位置上，所以在南烛的心中，方合也变得与众不同起来。


　　☆、第五十章


    方合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还没有走到村子, 正在外面开坑荒地的族人就看见了远远走来的方合。他们一个个放下了手上简易的工具, 直起腰来跟方合打招呼，打完招呼后就开口问：“族长啊, 族长夫人哪里去了？”
    “是啊族长，现在天色不早了, 就算族长夫人还挺厉害的, 但这个时候在外面也不太好啊！”
    “是啊是啊。”
    上古大路上总是充满了许多无法预测的危险, 可相较而言夜晚依旧要比白天更加危险。因为有许多“狩猎者”都在夜晚行动，若是在夜晚的时候还在外面走动，就比较容易死于非命。
    就算他们大地一族身强体健, 可到了夜晚的时候单独一人也不敢走在外面。
    毕竟跟那些拥有修为的仙佛神魔、妖怪精魅相比, 他们凡人个人的力量真的太过弱小了。
    方合听着村人们的问题张了张嘴吧不知道该要怎么回答。
    他本来想要让族人们不要乱喊, 南烛不是什么族长夫人。
    但这话还没有说出来方合就不想说了, 他本来还就挺喜欢南烛的，现在南烛被喊做族长夫人, 南烛自己也不太介意的样子他为什么要反驳？
    最好是造成既成事实, 以后他跟南烛就是一对了嘛！
    可这样又要怎么跟族人们解释，你们的族长夫人并没有回来呢？
    事实上你们的族长夫人有自己需要回的地方，他并不能够一直跟你们的族长住在一起。
    也是跟着南烛去了天圆界后，方合才知道了一些他原本并不知道的事情。
    在□□的神话传说中，世界最开始的时候是一片混沌，其中生出了盘古大神。
    是盘古大神用他的斧头将整个混沌劈开，自己的身体变成了洪荒大地才有了后来的那些故事。
    方合如今所在的世界并非是□□传说中的洪荒，却也有许多相似和有联系的地方, 这一点从洪荒大陆的十大灵根之一的仙杏竟然落到了这个世界就能够窥探一二。
    而在这个世界的传说中……
    世界在最初的时候并非是一片混沌，它好像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沉淀一点点的形成。
    从最初的空寂到后来的愈发热闹。
    起初这个世界上也是没有人的，因为这个世界万物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生灵。它是一个极为安静的世界，就连风都没有。
    “就跟天圆界相似……却不相同……”这是不久前南烛给方合说“故事”的时候提到的。
    后来这些本应该没有意识的草木石头、光水暗土等等……逐渐生出了许多的灵出来，而这些灵一点点变得更加强大，就成了后来的灵妖。
    它们是最初生灵的一种，弱小的时候极为弱小，非常容易被其他存在捕获作为养料，但成长起来的妖灵却又极为厉害，厉害到没有任何存在感打它们的主意。
    一天又一天，这个世界越来越热闹。
    人类大概是所有生灵中出现最晚的拥有灵智的生灵之一。
    因为出现的晚，又是依靠大地而生，所以人类相较于其他存在，本身是较为弱小的。
    从出现开始，人类就是食物链的底端。
    这个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而生存其中的生灵们，扣除那些恣意妄为的家伙，还有许多想要努力修行变得强大的生灵。人类这种新出现的生灵谁也不知道有何特异之处，吃两个……这种事情还是非常正常的。
    然后其他生灵很快就发现，人类的身上竟然没有什么灵气，吃掉人类除了觉得味道特别好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益处。当然，若是人类修行起来后，多少也会有些灵力可以补充。
    可是跟其他生灵相较而言，人类在修行方面的阻碍要更多一些。
    起码人类中就不存在什么晒晒太阳晒晒月亮就能够拥有修为的事情。
    所以刚出现的人类是不被其他生灵看在眼中的，甚至于其他生灵们都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出现，而且繁殖能力这么强！
    不过那只是最开始的时候而已，很快其他生灵们就发现人类是一种非常愿意学习和探索的种族，这种学习能力和探索精神让人类变得有些“可怕”。
    人类通过对其他生灵修行方法的总结和反复不要命的尝试，真的有人可以开始修行，开始修行的人类自然就变得拥有了更加广阔的远景、更加悠长的生命。
    当第一个人类能够修行，并且修行的越来越厉害后，其他生灵们就不敢再把人类看得寻常起来。
    人类在修行前期的提升是非常迅速的，作为一个“弱小生灵”而言，人类的修行速度非常快。不过修行这种事情，并不存在一飞升天的情况，当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后，所有生灵都是一样的，需要极为漫长的时间或者顿悟，才能够有突飞猛进的时候。
    所以人类的修行相较于其他生灵而言提升确实非常迅速，但按照整个族群来看，人类却并不是太大的威胁。人类整个族群想要成长起来的话，还需要很久很久很久的时间，而那个时候其他族群依旧拥有极为厉害的人物可以压制人类。
    方合他们这个族群是人类之中都有些特别，因为他们这个族群不能修行。
    他们被称为纯种的大地之族。
    人类是依靠大地生存的种族，而方合他们这一族是纯种的大地之族。
    他们拥有更加强健的身体却不能修行。
    其他生灵修行到一定程度后都可以破碎虚空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方合他们这一族不行……
    他们将会永远被留在这篇土地上，不论这个世界变成何种模样。
    即使是世界崩塌毁灭的时候，他们也不能离开，正如同……南烛一样。
    南烛是从这个世界诞生生命之前就已经拥有了意识的存在，但是跟其他的生灵不同，南烛诞生在天圆界中。
    那是世界的背面。
    “如果没有特别的方法或者通道，是没有人能够发现那里或者找到它。”南烛在说这一句话的时候，面上神色稍微有些说不出的温柔，“真是不知你是如何迷路，竟然会来到那个地方，并且找到我。”
    南烛在最开始的时候就被锁在了天圆界中。
    那个地方没有其他生灵，没有任何陪伴他的东西。
    虽然南烛可以随意命令那个世界中的一切，他的心情也可以影响那个世界的表现。但是，那样广阔的一整个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
    并且南烛还被锁在了那里……
    在遇见“姬天合”之前，南烛对于自己的状态没有任何不满。
    因为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他甚至不知该该要如何去说自己，他是活着的吗？还是死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存在，也不知道自己将会存在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将会永远被留在这个世界中，即使到了世界毁灭的时候也无法离开，这是在他诞生的最初便已经明白的事情，这是“天道”的规定。
    天道在最初的时候就“规定”了他不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虽然南烛也未曾生出过想要离开的心情。
    因为……
    这个世界不论是哪里都是一样的，即使是这个世界以外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直到那一天“姬天合”找到了他，然后把他放在了心中特别的位置，于是南烛终于拥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不再整日里盯着天空中的陆地，看着大地上的生灵是如何生存，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些生灵的争斗与喜怒从来都没有办法触动他分毫。
    但是“姬天合”不一样，“姬天合”让他的生命变得充满了惊喜和变数，还有许多许多的温柔，他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非常重要的。
    也是在遇见了姬天合之后，南烛开始期待，期待姬天合再一次来到的时候。
    虽然姬天合每次来看南烛的时候所说的话，大多都跟他的族群有关。
    说他的族群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又遇见了什么事情，说他自己今天又做了什么、族人又怎么了，说今年的庄稼怎么了、周围的猎物又如何了……
    若是遇到了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姬天合也总是会带到南烛的身边来。
    姬天合见南烛总是坐在那座小冰山上面，他倒也不在意，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投喂南烛，看着南烛好不反抗的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全都吃下去，姬天合会有一种特别开心的感觉。
    当然，时不时的，姬天合总是会对南烛说出那些话。
    你真漂亮……
    你真美……
    ……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这些话每每听在耳中，姬天合总是会忍不住生出喜悦的心情来，然后一天又一天，方合在他心中的位置越来越重要起来。
    像是方合在来到这个上古世界，睁开眼睛摆弄那些石头的方法，也都是“姬天合”从南烛那里学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