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一路向北(42)
墨向阳莫名其妙:“什么?”
孙丽华说:“你听她话里话外那个意思,特别不希望我叫小北学钢琴学书法,照她的话,最好就是什么都别让小北学。哎,你说她是不是担心小北学了别的,就没时间上她那儿学英语了,她就少了份收入啊?”
墨向阳说:“不能吧。”
孙丽华说:“其实我看小北现在的水平,真就不用再跟她学了。咱小北都能自己翻译书了,夏老师可都没翻译过呢。”
墨向阳笑着说:“人家翻没翻译过,又没跟咱们说,你哪儿知道。”
孙丽华说:“没说就是没有。真的,等学完这个月,就别让小北去了。省份学费还能学点儿别的呢。”
墨向阳犹豫地看看她:“这不好吧?”
孙丽华说:“学生都有毕业的那天,说到哪儿咱都有理。咱又没欠她学费,年啊节的还送礼。”
墨向阳说:“等我问问小北再说。”
孙丽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现在买架钢琴得多少钱?”
墨向阳说:“一般的也得好几千块吧,再好的上万。”
孙丽华说:“用小北的稿费也够了。也不用买太好的,等学成了再换也行,客厅放得下。让小洁也跟着学学,女孩子得有点艺术细胞。”
墨向阳叹气:“不是说好了不学钢琴了吗?”
孙丽华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们都那么说了,我还能怎么说,跟你们吵一架吗?学学又没坏处,家里又不是真买不起钢琴。”
墨向阳问:“那你到底是想让儿子当作家,还是想让他当钢琴家?”
孙丽华说:“我又不是非得逼着他成个什么什么家,不就是希望他多学点儿,多掌握一门手艺,对他将来找工作也有好处吗?哎墨向阳,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说什么你反对什么。”
见孙丽华提高了嗓门,墨向阳忙说:“心平气和,媳妇儿,咱心平气和地说,别激动。”孙丽华只好白了他一眼,闭上嘴。墨向阳笑笑,说:“小北的未来,我当然也操心,可那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现在操心多了有用吗?……哦,有用有用,你别急。我是说小北现在已经很优秀了,你想想,谁家孩子能像咱儿子似的,这么小就出书了。”
孙丽华得意:“那当然。”
墨向阳说:“小北出书之前,咱俩不谁也没教过他,没逼着他学这学那,那是让他凭着兴趣来吗?这顺其自然……”
没等他说完,孙丽华急着抢话:“我就是后悔以前没好好教他,不教他都能出书,要是教了,他得厉害成啥样?”
墨向阳张口结舌。
孙丽华兴致勃勃地说:“王大夫的小姨子不是在文化宫教声乐么,明天我去问问他,他小姨子肯定认识教钢琴的老师。”
墨向阳看着妻子半天没说话,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为什么反反复复说了这么多次,却都说不通呢?是自己没有表述清楚?怎么她就是不明白,小北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对别的孩子适用的教育方法在小北这里会引起反弹?
跟她沟通,就像是对着一面墙壁喊话,哪怕你喊到声嘶力竭,墙壁都不会回应——一面墙,它永远成不了山谷。
孙丽华发现丈夫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她扭头看了一眼,吃惊地看到一张混合了愤怒、困惑与绝望的脸。“向、向阳?你怎么了?”
墨向阳深吸了口气,冷冰冰地说:“这事听我的,小北不学钢琴。”
孙丽华愣住了,她不明白丈夫怎么在这件事情上如此坚持,更不明白丈夫显而易见的怒气是从何而来。
她先是觉得惊慌,随后感到委屈,紧接着怒火充斥了她的胸膛。
她急促地喘息着,拼命克制着自己,她对自己说:别发火。别发火。孩子们还没睡,他们会听到的。别发火。别……
她听到自己尖利得有些刺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声调都在颤抖,这已经说不清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伤心了,一连串的质问脱口而出:“墨向阳你什么意思!儿子是你一个人的?我不是他亲妈?我能害他吗?多长时间了,我就想问问你,孩子的成绩你不管,他做什么你不管,他不上学你也不管,那不是个小猫小狗,你给口吃的就行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他得、他得上学,交朋友,他将来得在这个社会上活下去,不能跟别人不一样啊!现在你惯着他,将来他长大了,到社会上去谁会惯着他?到时候他吃了亏怎么办?他小孩子想不了这么远,我们当父母的得替他想啊。哪个孩子没点小脾气,可也得分个是非好歹吧,你不约束他,小脾气就一直改不了,以后是要碰壁的!”
熨斗下的衣服散发出焦味儿,墨向阳气恼地把熨斗放在架子上,将烫焦了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怒气冲冲地说:“我不想跟你吵架。我们都冷静冷静再说吧。”
他大步走到门口,穿上棉鞋,棉袄往身上一披,连扣子都没系就走了出去。
墨北贴着卧室的门坐在地上,地面很凉。刚刚父母的交谈他听得清清楚楚,随着嘭的一声关门的声响,墨北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姐姐卧室的门被轻轻打开,接着是墨洁迟疑胆怯的声音:“妈……你哭了?”
孙丽华带着鼻音呵斥她:“没你的事儿,写作业去。”
墨洁仓惶的脚步声退回卧室,啪嗒一下关上了门。
这一晚,墨向阳回来得很晚,孙丽华一直坐在客厅里看着无声的电视等着他。等墨向阳回来后,两个人都已疲倦得没有争吵的力气,沉默地洗漱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发现墨北没有出来吃早饭,墨洁去叫他,这才发现墨北在地上坐了一夜,发烧烧得人都有点糊涂了。
“小孩子的死,有种别样的美。”
墨北在稿纸的第一行空两格,写下这样一句话。
迟疑了一会儿,他在第二行接着写道:“这种美可以绘成静物画,可以谱成月光曲,让人立刻就能陶醉在美的线条里,静静体会着难以言喻的忧思。”
“咳咳……”那一晚的高烧给墨北留下了个后遗症,肺气变弱了,很容易犯咳嗽。不过也因为他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病,让父母的争端戛然而止——第一要事当然是让孩子养病,什么教育计划都得靠边站了。
而墨北这场病,好了又犯、犯了又好,断断续续地竟然持续了将近两个月。这期间孙丽华也试图让他去学些她想让他学的东西,墨北表现得很顺从,可是坚持不了两天,没好利索的病就再发作。最后孙丽华也无奈了,赌气撒手不管了。
那晚的争吵是夫妻俩结婚多年来第一次吵架,这就像是一首歌中间唱跑了调,之后再唱回原来的曲调也还是不完美了。孙丽华和墨向阳冷战了一段时间,后来墨向阳先服了软,虽然在某些观点上无法调和,但这又不是闹阶级矛盾,终究是要床头打架床尾和,安安稳稳地把日子过下去。
病好后,墨北告诉孙丽华,他决定回学校上学,不过他准备直接跳级参加小升初的考试。为了潜心备考,他住到了市里的姥姥家,这样方便他向夏老师求教,就算夏老师工作忙,那也还有已经上初中的夏多可以帮忙。
孙丽华觉得儿子变懂事了,她很欣慰,自然是支持墨北的决定。而墨向阳却觉得很诧异,当初强烈要求不上学的是墨北,现在做好计划准备上学的也是墨北,这孩子是搞什么鬼?
可是当墨向阳追问的时候,墨北只是反问他:“这样不好么?我妈挺高兴的,也不用再为这事儿跟你闹别扭了。”
墨向阳沉默半晌才说:“只要你觉得好就行,儿子,生活是你自己的,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不可能代替你去生活。”
姥姥很欢喜外孙长住自己家,每天变着花样给墨北做好吃的。因为墨北随意说了句想吃豆腐脑,每天清晨姥姥都特意走上二十多分钟的路买回一大缸子来,放在灶台上温着,什么时候墨北睡醒了起来什么时候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