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无限](157)
宋晴岚被询检师摁在台阶上坐着,一手的袖子被挽得高高的,正在测量血压。
见汪部长仍看着自己,他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对目瞪口呆的汪部长行了个礼,然后,随意地扯了扯嘴角。
这意思是: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仅弯了,还捕获了那位我一开始看不上的、实际上出类拔萃、闪闪发光那位对象。
真香。
这幅匪气的模样,当像极了宋晴岚正式从学员训练营脱颖而出,成为第一位新晋队长、得到第一枚勋章那天。
“季顾问——”
有人在惊呼。
宋晴岚神色一变,立即挥开询检师的手,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过去。
人们纷纷让道。
只见季雨时坐在台阶上背靠高台,双眼轻阖,手搁在自己的腿上,乌黑柔顺的头发搭在额头,整个人呈现出完全放松的状态。询检师在检查他的脉搏,正要用手指去拨开他的眼皮。
“别动。”宋晴岚制止了。
众人不解。
宋晴岚蹲下身,静静地看了季雨时几秒,然后说:“别吵他。”
回到1439年,去解开了心结,去接受了难以接受的事实,去死过一次。
然后再回到1470年的衔尾蛇任务里,一次又一次在错位的循环里,用尽全力去与宋晴岚相聚。
早已破解过的任务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他们轻车熟路地到达第100层找到了能源控制室,季雨时在宋晴岚数次注定走向死亡的时间线里重生,趁悖论尚未发生之前,抓住时间差与宋晴岚一起完成了任务。
季雨时真的累了,这种累不是心理上的,而是身体上的。
长达十几年的岁月里,他都没这样放肆地休息过,这次居然刚刚走出胶囊舱,就在众人眼皮底下堂而皇之地睡了过去。
人们再次散开,汪部长与总指挥走上了传送台。
汪部长紧张地问:“怎么了这是?”
宋晴岚回头,黑眸中有汪部长没见过的情绪,竟出奇地温和:“睡着了。”
“那还是得先清醒清醒,稽查部那边等着你们做报告。”总指挥道,“小季情况特殊,你们这次又是破例,做完报告后想怎么休息都可以。”
道理宋晴岚都懂。
作为一名队长,每次跃迁后至少推迟三四个小时才能休息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他已经非常习惯了。
但他看了看季雨时,就那样站了起来:“您说得对,他的情况的确很特殊。经历过那么多,哪怕铁人也该累了。报告那边我先去做,这边他睡醒了以后,你们想怎么问都可以。”
宋晴岚身穿黑色作战服,季雨时也是同样。
他们与出发前的穿着完全不同,汪部长本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但与两人对话后,那些异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像他们出发前本就是这幅打扮。
在没有改变历史的情况下,这种时空上的变化完美地了每个人的记忆。
除了经历过新的时间锚的两人,没人记得都有哪些不同。
总指挥皱起眉头,似乎对这个要求有些犹豫。
汪部长已经做了决定:“可以。”
作为一名领导,也作为一位母亲,汪部长此时拿出了十二分的魄力。
她拍板以后,旁人都不再反驳,包括明白事理的总指挥也是眉头一松,任宋晴岚当着众人的面将人打横抱起,带去了七队训练场休息室。
*
季雨时这一觉睡得不算太久,仅仅从下午睡到了晚上。
他醒来后去做了报告,做报告时思路清晰,可是一回到宋晴岚的车上,他就继续睡了过去,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两人要回1439年去,上级部门本打算他们完成这个愿望以后就立即指派任务,但是经过他们的报告,显露出当年盛云的“自杀”事件涉及问题过于庞大,许多加密档案都需要再次研究。初步探讨后,上级下了决定,让他们得到了额外的休息时间。
也就是说,直到这件事完全处理以后,他们才会进行新的任务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天穹七队将迎来真正的长假。
路上,宋晴岚接到了季旻越的电话:“季老师。”
“宋队?”季旻越一愣,“季雨时呢?”
宋晴岚仿佛对接对方手机来电这件事理所当然,低沉的男音在电话里听起来也带了亲密:“他还在睡呢,我没有叫醒他。”
季旻越:“……”
他怎么总是忽略弟弟现在有人管了的事实。
跑车顺着道路前进,深夜的江城依旧车水马龙。
夜风将热空气吹进车里,怕季雨时不舒服,宋晴岚的车窗留了一条缝隙,将属于城市的嘈杂收录。
季雨时睡在副驾上,座位调得很低。
霓虹灯照进车窗,斑斓却又昏暗的灯光里,他的侧脸像是一幅画。
“情况怎么样?”季旻越似乎不知道要怎么问才好,怕结局太过超乎意料,更怕季雨时承受不了,“你们去那一年,都看到了什么?有没有抓到凶手?”
红灯了。
宋晴岚抓住季雨时的一只手,轻轻摩挲,然后道:“他没事。等他醒了,我让他给你回电话……他可能会回家一趟。”
季家在季雨时的生命里扮演了非常重要亲近的角色。
季雨时醒来,多半第一件事就是要回到季家去,他有义务、也需要将1439年发生的,困扰他十七年的一切都倾诉给家人。
宋晴岚这么说,季旻越便知道了事情没有想象中简单。
即便他此时再想知道真相,听到了季雨时没事,他便稍稍放心下来,简单叮嘱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宋晴岚。”季雨时却醒了,“是我哥?”
他睁开那双漂亮的眼睛,陷在黑色的座椅里,皮肤非常白皙,整个人懒洋洋的,不自觉地呈现出了慵懒姿态。
宋晴岚几乎难以移开自己的眼睛。
安静的车厢,嘈杂的城市,与此时的季雨时一起给了他归属感。
宋晴岚:“是季老师,他想问问情况,听到你和我在一起就放心了。”
季雨时保持着睡觉时的姿势没动:“难道不是和你在一起才不放心?”
绿灯亮起。
宋晴岚松开季雨时的手,放回方向盘上继续开车:“谁说的,我看你就挺放心的,这么大胆地睡着,也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你会吗。”季雨时眨了眨眼睛,“你偷窥我那么久,也没见你行动啊。”
他说的是1439年他离开后,宋晴岚曾经做过的那些事。
重回衔尾蛇任务后,两人一直处于奔波的状态,为了让循环中叠不得不一次一次地赶在悖论出现前与对方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去谈论那些事。
那些一个个的圆,那些早在两人意识到以前就有的千丝万缕的联系,给了他们一种命中注定的宿命感。
季雨时说:“我说过在酒吧盯着我看的变态,是你吧。”
宋晴岚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下方向盘,从季雨时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颚线,只听他轻笑:“靠,这就记得了?我在那儿蹲点好几天,就见到过你一次。”
宋晴岚跟了季雨时很久。
那年季雨时二十岁,还是念大学,且独来独往的年纪。
可能是对自己的性取向太过坦然,社交圈的缺乏让他想到了去Gay吧看一看,看看与他性取向一样的人们都在干些什么。
那晚是主题假面派对,他们都带了面具。
季雨时一个人坐在角落点了一杯酒,拒绝了三个来搭讪的男人,然后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酒吧。
宋晴岚在舞池另一头站了很久。
隔着群魔乱舞的人群,近乎贪婪地看了季雨时四十分钟。
那也是他跃迁的那些时光里,见到季雨时时间最长的一次,谁能想要,他就是季雨时印象中的那个“变态”呢。
季雨时喉咙短暂地哽咽,很快将眼里的湿润逼了回去:“因为我就只去过一次,你是不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