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仙门都逼我换道侣(41)
荆舟心里有数,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太难堪而已。
若是放在从前,他管这小兔崽子心里装着几个阿衍呢,他只管刷自己的好感,早日完成任务回到现世是正经,可现在…一切都变得复杂又不可控。
就在他胡思乱想间,少年突然又将鼻间凑到他脖子上,使劲的吸了口气。
湿热的鼻息让荆舟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舟哥哥身上,有股味道。”说着,少年又凑着他后颈深深吸了口气。
准确的说,这是少年再熟悉不过的、祝衍身上独有的气息,是一种类似森林草木的清气,清淡静谧,似从远古吹拂而来,比安息香更令人安心。
以前他喜欢靠在祝衍毛绒绒的身子上,闻着这股古老的森林气息入睡,度过了鬼域没有昼夜交接、四季更替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荆舟以为对方嫌弃自己臭,便讪讪的:“咳…方才杀了这么多鬼头蛇,难免沾了点血腥气,你把脸挪远些,待会儿寻家客栈,我去好好洗洗。”
少年没回答,理所当然的认为是自己方才一直抱着阿衍,然后现在又蹭着荆舟,阿衍的味道便随着彼此亲密动作被带到荆舟身上了。
如此想着,他干脆直接将脸贴着荆舟的脖子:“我困了,再睡一会儿。”
“嗯,睡吧,到了客栈我再叫你。”
少年模糊的嗯了嗯,闭目睡去,他让自己沉在这股森林的气息里,万一睡醒了,阿衍又回来了呢?
可惜天不遂他愿,他醒过来后看到的人还是荆舟,且对方已经让店家准备好了浴汤。
荆舟知晓小兔崽子爱干净的毛病,每日必须沐浴更衣,见他醒了,便打横将他抱在浴桶边上,娴熟的替他解开腰间束带。
少年身上一点尘埃血渍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荆舟的手指掠过红色锦缎,看到瓷白肌肤上已经处理干净、微微开始愈合的伤口,心里疑惑顿生——
在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是谁击退了百万阴兵?是谁帮他们找回了装着血痨蛊雌虫的蛊匣?是谁替郁辞处理过伤口?又是谁把那幅画…塞回他的手中,诸多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难不成真是郁辞口中念叨那位老前辈现身…?
因为思虑过深,他的手不知不觉顿住了。
“在想什么?”
“…嗯?”荆舟回过神来。
少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我冷。”
荆舟这才发现他早把人家衣服褪了,忙抱着人坐进宽大的浴桶里。
“在想,我昏迷的时候,狱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缚灵禁术有违天道,说不定,是天道亲自收拾的。”
荆舟不大信的笑笑:“若是如此,那许多事就方便了。”
少年耸耸肩:“谁知道,总之曲九折坏事干尽,如今你把他杀了,也是替天行道。”
荆舟替他将发带松开,黑发如墨瀑披散而下,遮住少年白皙的脖子和修长的锁骨,荆舟略略低头,同水中倒影四目相对。
这张脸不管看多少次都是极好看的,可兴许也是因为太好看了,总有点水中月、镜中花的虚无缥缈之意。
“熹儿,你这张脸,曲九折认识的吧?”
“认识。”
“原型是谁?”
“能让曲九折气到要用百万阴兵对付的,舟哥哥认为还能有谁?”
荆舟替他打散发丝的手一顿:“鬼主祁决。”
少年笑,浴桶中氤着热气的水晃了晃:“对啊。”
荆舟心里冷笑,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是我不知道的啊…
“你见过祁决?”
“祁决的脸,哪里是我能见的。”
“那你…”
“我见过曲九折毁容前的脸啊,不是有个说法,曲九折和祁决是舅甥,他们样貌有五六分相似吗?那日顾公子说巫南国人崇拜祁决,我又大致记得曲九折长什么样,服用移容丹后根据记忆又自己调整了一些,就有了现在这副模样,在知道狱城城主是曲九折后,便赌一把,让三流画师画了幅画像送过去,告诉曲九折,我知道画中人在何处,让他拿雌蛊虫来见我,交换信息。”
“……”
“据说祁决的脸,全天下只有曲九折和祝衍见过,那幅画送到曲九折手里,虽不至于和祁决本人完全一样,但谁能保证这么多年过去,祁决的模样就没变呢?曲九折也保证不了对吧?他很容易直接把画中人认定为祁决,所以看到这幅画后,他自然愿意来见我。”
荆舟舀了一勺热水,打湿少年的头发:“所以你又赌了一把,用这张模棱两可的脸激怒曲九折,让他亮出底牌,用自己的死召唤百万阴兵?”
倒影晃了晃,少年的唇角冻着一抹冷笑:“舟哥哥果然能懂…”
可他话音未落,荆舟手中那勺水边哗啦啦的从头直浇而下,蛮不讲理且毫无征兆,水流渗进少年的眼睛,呛入少年的口鼻——
“我懂你个屁!”
荆舟的火蹭蹭蹭一下子爆出来。
少年咳了几声,刮去眼角眉梢的水狠狠回过头,哗的一下从浴桶里站起身,他才料不到荆舟竟然对他这么…这么粗鲁!
“是,你赌了一把,我且不管那一城恶人的性命,可你想过万一赌输了,我死了怎么办?你自己死了又怎么办?”
荆舟微微有些气得喘,他不晓得自己今夜怎么了,从听到那声睡梦中的阿衍之后,他心里一直窝着火,且越压越旺,终于在少年说出自己擅自布下的棋局后,这股无名火爆发了。
敢情对方想什么做什么,从来不与他商量,再危险的事自己都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和供对方驱使的一颗棋子有什么分别?
荆舟气得眼睛微红,恨不能也给自己浇一头水,凉水。
少年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气,可当他看出荆舟是真的怒了,竟把自己的脾气收起,心平气和的:“舟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荆舟与他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睫簌簌凝着水珠子,他想伸手去替对方擦一擦,可到底忍住了。
“我们不是一直这样的吗?”
“……”
“你赌不起了吗?”
“……”
“我们不是都好端端的吗?我没赌输啊,还赢得很漂亮,狱城那些被困的恶灵,也获得解放前去往生,不是做了件好事吗?”
“……”
“我一直相信舟哥哥能解决好一切。”
少年故意与他挨得极近,身上蒸发的水汽暖暖的蒸腾到荆舟肌肤上,彼此鼻尖几乎挨在一起。
因为太近了,少年的美便越发摄人心魂、动魄惊心。
荆舟知道再这样僵持下去,自己就要破功了,便认输般先移开眼:“那我真是让你失望了。”
说着,他仓惶拔腿离开,推门前还把浴巾取下一把扔在少年身上。
随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客栈回廊上。
他一向是温和清淡的人,极少极少在人前如此发脾气,而且这次他确实有些莫名其妙。
也许是太过在意对方了,脾气也因此变得暴躁和难以捉摸。
荆舟双手抱头,懊恼暴躁的揉乱头发,心烦意乱的凭栏吹着南域潮湿的夜风。
等自己先冷静一些,再回去吧。
于是他在原先客房的隔壁,又开了一间客房,拿出那幅醒来后被他紧紧握着的少年画像,若有所思的看。
夜半,少年屋中的灯还没熄,他没料到一向将他宠上天的荆舟,竟会毫无征兆的冲他发脾气。
但转念一想,这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动了脾气,也是动了真心的表现。
只能说,自己的筹码增加了,胜算也更大了。
这一晚,少年挨着墙睡,他给荆舟留了位置,亮着灯自己先迷糊过去了。
他做了个梦。
梦回祝衍魂魄烟消云散的日子,白雪翻飞落下,落在只剩下他一人的茫茫雪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