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草原上的小猫咪(24)
迦楼怎么会受伤呢?
血腥味的源头,是他前胸处一道伤口,伤口很深,还很新鲜,正在向外流淌着珍贵的血液。小猫咪心中一紧,圆滚滚的脑袋随即蹭了蹭黑豹,试图叫醒他。
“迦楼大哥?”
“迦楼大哥?”
他有点手足无措,下意识抬起爪子想查看伤口,却忽然看到毛绒绒的前爪——属于猫咪的,只能抓挠。
要是他现在是人形就好了。
邵以宁学过一些紧急处理伤口的办法,起码可以帮上忙。可他现在是猫咪状态,就爱莫能助了。
他有点沮丧。
但是,他很快想到,他可以帮忙去叫别的动物来帮忙。刚才不还看到巴克利和多伦的吗?他们会不会就在附近?
他立刻爬到附近的高树上,试图寻觅其它身影。
草原上已是下午,阳光蜕化成柔软光芒,却在接近森林时,像碰撞上一层薄膜,陡然折射出不一样的色泽。乍看之下,会以为是两个世界。但略一晃神,又并没什么不同。
森林是静谧的,甚至有些幽暗。叫不出名字的树木密密麻麻、齐齐向上生长,邵以宁认不出它们,只觉得冥冥之中,它们仿佛是按照什么规则在生长。而在林木之间,他站在高处眺望,忽然发现一件事。
森林里,太过安静。
没有其它动物,没有鸟鸣,也没有微小虫子的悉索细响,这太不寻常,太不像普通的森林。
同时,他后知后觉意识到,巴克利和多伦不可能进来。就像上次找巴恩,也同样没找到。
那是假的。
或者说……
邵以宁迅速跳下树。
小猫咪重新回到黑豹身边,毛绒绒的脑袋用力拱了拱黑豹:“迦楼大哥!醒醒!”
这里不对劲,他们得赶紧出去。
短短的几秒钟像是一万年那么漫长,黑豹终于微微睁开眼睛,绿眸在看清面前是谁时陡然惊讶,他瞳孔收缩,下意识反问:“……阿宁?”
“是我。”小猫咪欣喜甩甩尾巴:“迦楼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吗?”
“没事。”
黑豹简短回答,而后似乎没在意胸前的伤口,他勉力撑起身体,爬了起来,“离开这里。”
阿宁不能留在这里。
利爪强有力抓住地面,泥土下陷,黑豹微微打晃,但很快站稳。见小猫咪没动,他重复道:“我带你出去。”
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口看起来不太好。湛蓝眼眸里满是担忧:“可是……”
黑豹只是舔了舔他,用头部推着他前进。幸好这里并不深入,他们只走了不远,就回到森林边缘,重新沐浴在阳光下。
邵以宁觉得,身上重新暖和起来了。
他赶忙回头一瞧,发现黑豹重新躺在了一棵大树下,他应该是试图上树休养,但往日轻巧的动作,此时做起来会拉动伤口,导致新一轮的崩裂出血,所以他并没有太用力,只是尝试未果,便躺下继续凝聚力量。
受伤的动物,在草原上是很危险的。不能捕猎、还有各种敌人在虎视眈眈。邵以宁曾经亲眼见过,受伤的雄狮哀嚎翻滚,最终死于虚弱与饥饿,而没过多久,尸体就被鬣狗与秃鹫分食,化作残骸。
小猫咪又跑过去,蹭了蹭黑豹:“迦楼大哥?”
黑豹没说话,只是舔了舔他的脸颊。
邵以宁很担心他。在这样的时刻,他希望自己能帮上忙。
小猫咪情不自禁,依偎在黑豹身边。柔软毛发贴近,带来些许温暖。绿眼睛沉静看着他,倒映出他圆溜溜的猫儿眼。
“迦楼大哥,”被这样注视着,邵以宁忍不住道:“我能做什么吗?”
迦楼摇头:“我没事。”
可他看起来不像没事。
小喵崽越发靠过来,小小的热源簇拢,仿佛紧紧放在心口处。然后,他拉长脖子、探出脑袋,神态严肃盯着那伤口。
实在没办法的话,猫咪唾液有轻微消毒作用,或许可以试一试?
而且这个位置,好像迦楼自己碰不到。
于是,小猫咪非常认真的,伸出了粉嫩的舌头。
一下,就一下。
要是疼,他就停下?
伴随着触碰,黑豹微微一顿,身体僵硬住了。
已经不流血、但仍旧脆弱的地方,此时传来极轻微的刺痛、与更多的酥麻,痒痒的,一直传到心底。对于从未与其它动物亲近的迦楼来说,简直像巨大的泄洪,大海呼啸,将他所有情感全部席卷一空。
空白,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这一瞬间,他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尾巴也僵直了,几乎无从安放。紧接着,小喵崽还抬起头来,眨巴眨巴漂亮眼眸,歪了歪脑袋,软绵绵问道:“迦楼大哥?”
“这样你疼不疼?”
“会有用吗?要我继续吗?”
不疼。
他想说一点也不疼。但最终,黑豹只是低头舔了舔他的额头,轻轻摇头。
邵以宁有点发愁。
这么大的伤口,养好要好几天吧。那这几天里,迦楼大哥该怎么办呢?
还有,他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受伤的呢?邵以宁似乎下意识觉得,这和森林脱不开干系。
但是……
他想了想,还是开口:“迦楼大哥,我不问你森林的事。”
“我知道,你是想保护我,所以不想让我这么早就知道这些。”
“我可以等,等你愿意告诉我了,我再听你讲。”
“只是……”
小喵崽仰起头来,蓬松毛发在微风中悄悄摇曳,绵绵像天边最洁净的一朵白云。他踟蹰片刻,郑重说道:“你不要为了我受伤。”
“那样,我情愿不要真相。”
他其实挺佛的,对血月啊,森林啊,没太大的心思。既然是这个世界的设定,他也就接受了。
看样子,动物们也都很好的生活着,如果有什么危险,态度会更明显一点儿的。
他相信他们,也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迦楼也要好好的。
小喵崽语气软软的,可含义很坚定。黑豹忽然一震,沉默垂眸。
半晌,他低声道:“不是因为你受伤。”
“也不是要隐瞒。”他并非故意隐瞒。
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说起那些只有他才有的经历。
其它动物们,完全不能理解他。他们只知道,血月需要谨慎对待,只知道森林里不太对劲,最好少入内,更不要让未成年小崽子们进去。
他们不知道他背负了什么。
换句话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孤独。
多伦说他是被诅咒的动物。是的,当独自背负着一切,就如同被诅咒一般,崎岖前行。
他已习惯这样前行。
小喵崽眼睛亮晶晶的,漂亮的湛蓝中倒映出他。迦楼舔了舔他,轻轻说道:“不会再有下一次。”
“等你再长大些,我都告诉你。”
现在的阿宁,还太小了,是需要保护的幼崽。
这话不怎么让喵开心。
邵以宁挺起胸膛,努力证明自己:“我可以的!”明明他都已经长大了!
只是小猫咪太小,这不是他的完全体!
绿眼睛中闪过一丝笑意,黑豹忽然垂下头来,鼻尖亲昵触碰着他的,微微磨蹭。湿润的、温热的肌肤相亲,他低沉好听的嗓音自空气传导过来,沉甸甸如大石,又轻飘飘飞在云间。
“哪里都太小。”
而他,会等他长大。
话说开了,邵以宁的关注点,还是在迦楼的伤口处。他忧心忡忡,一会儿想这个,一会儿想那个,过了片刻,又有点犯困,情不自禁团成一个圆。
方才在树上,他本来就是打算要睡觉的,如今睡意扛不住了,又上来了。
他强撑着不肯闭上眼睛,可生理本能太强大,有点熬不过去。小脑袋开始发沉。而后,他忽然翻了身,肚皮向上,无意识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