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82)
梁兴邦也有同感。
他道:“还不止这些,他的来历至今成谜。”
“他本人找不到丝毫户籍记录的信息,连他的夫郎那一家子的户籍书都是假的,而且手段十分高明。我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查出他们的出处……”
沉吟片刻,他摇头道:“罢了,何州牧既然说他与陈家有仇,想必公开审理陈党时,他们不会错过翻案的机会。到时候,一切自然水落石出。眼下还是接师兄一家回京的事情要紧。”
先帝对他寄予厚望,总愿意他和李老太傅一家亲厚。
自他启蒙开始,李文武就被送入宫中,成了他的伴读。两人一起拜师在几位国士大儒门下,同窗读书。
因李文武年长他几岁,便一直称呼作师兄。
经年流离,梁兴邦总是怀念那时的时光,牵挂那时的人。如今尘埃落定,他反而比从前还要迫切几分。
“一晃又是两年,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见他面有忧色,秦老宽慰道:“莫家小子和张家小子一起去办的事,必定妥帖。这时候,想来他们已经到东肃境内了,殿下再耐心些。待您登基,不日便能与故人相见。”
“怕只怕……”
梁兴邦低低说了一声什么,秦老没有听清。
待要相询,却见他已经放下手中的信件,又一次拿起陈党的口供,便也将这个话题按下了。
远在山野的贺林轩,没料到有人会比李家人还要着急。
因为不日就要启程去南陵,归期未定,贺林轩就带着夫郎儿子回山里,好好享受惬意的时光。
不过几天,却有一队人马到了贺家村口。
这两年差役都非常默契地绕着贺家村走,所以,乍然看到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比收税的差役看起来还要可怕的军爷时,在村口老树下说闲话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见他们走过来,危机意识深重的村民立刻狂奔回家,先把值钱的东西和口粮藏起来再说。
一个人动作慢些被抓住了,吓得直跪下来求饶:“官爷饶命,官爷饶命啊!”
莫安北:“……”
身后几人差点笑出声来。
长相相对温和的张浩海挤开他,笑着问道:“这位乡亲别怕。我们不干什么,就和你打听一户人家。你们村上是不是有一户李姓的人家?他们住在哪里,能劳烦你带我们过去吗?”
第79章
春日迟迟, 卉木萋萋。
山茶开遍,点缀在绿树中。花色红白相间, 或浅或深,给整个院落添上一道唯美的风景。
贺林轩看着在树下采摘茶花的李文斌出神。
在主屋窗台前的桌子上抄写大字的诺儿偷懒的时候看见这一幕,立刻丢开笔,踩着凳子趴到窗台上说:“阿父,我们也去玩吧~”
贺林轩正在窗外做毛笔。
老黑三口子脱下来的毛, 诺儿捡到就当宝贝似的藏起来。
昨天李文斌给他整理衣衫的时候,发现他囤了许多在衣服口袋里。诺儿执意不肯丢掉,贺林轩就想着做成毛笔让儿子收藏。
闻声,他回过头来, 看到儿子白嫩的脸蛋上一抹惹眼的墨痕, 不由笑了起来。
“十张大字写完了?”
诺儿一听就蔫了,鼓着嘴说:“怎么小孩儿就要写字, 你们就能玩?”
贺林轩乐了,擦了擦手,揉他的小脑袋说:“谁说我们在玩了?”
“你阿爹采茶花,是做药材的, 我做毛笔是要哄诺儿开心。这就是我们大人的正事。你这个小不点的正事,就是写大字。我们说好的,只有正事做完才能玩。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食言而肥,知道吗?”
他把“肥”字加重了语气,果然看到诺儿皱了小脸。
“……好吧。”
诺儿应了声。
但还是不乐意回去, 和阿父一起看着阿爹发呆也比写大字好啊。
贺林轩知道他坐不住,哄他说:“你快些写完,我们就去帮阿爹的忙。明天阿父做茶花酱蒸桂鱼,就用诺儿采的茶花,好不好?”
诺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那阿父你等等我啊,我就剩三张了!”
他乐颠颠地回去奋笔疾书,看得贺林轩摇头失笑。
再看一眼李文斌,他也加紧处理狗毛,待会儿才能和诺儿一起去找他阿爹呢。
不料,诺儿写到第九张的时候,二黑小黑突然叫了起来,其中还夹杂着老黑低沉的吼声。
——来的肯定不是熟人。
李文斌离得近,放下竹篮就要过去看情况,贺林轩几步过来拦住了他:“勉之,你陪着诺儿。”
到了门口,贺林轩打眼就看到几个穿着铠甲的陌生人。
他怔了一下,却见人高马大的军官身后钻出一人来,哭丧着脸朝他说:“大郎,这、这几位官爷说要来找你。”
却是贺老三。
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因为跑慢了两步被莫安北抓住问话的人。
后来,莫安北几人和贺家村的族老打听了情况,作为村里和贺林轩亲属关系最近的人,他就被害怕军爷、也害怕山上陷阱的村民送到了军爷的魔爪下,负责带人上山来。
此时见了贺林轩,一路心惊肉跳的他就像见了亲人一样哭出来,连贺家的豪华大院都没第一时间注意到。
“麻烦您了,三叔。”
贺林轩对他笑了笑,随即看向莫安北等人,“请问各位,有何贵干?”
莫安北盯着他瞧了两眼——眼前这个人,与情报上那个目不识丁的猎户、村民们口中勉强维持生计的贺大郎,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还有这所房子。
没有一处符合想象中的穷困潦倒、家徒四壁,反而处处透露着精致和富足。
“你就是贺大郎?”
莫安北不敢置信。
正要试探他的深浅,心急的张浩海抢先问道:“你是李家文哥儿的夫君?你可知道李文武和河哥儿?他们在哪儿?”
贺林轩看到他们就有些猜测,此时见张浩海一脸着急,又对张河非常关切,眉眼和张河还有几分相似,心里就有数了。
他安抚地拍了拍聚在自己的脚边保持警惕的老黑三口子,边给他们开门,边道:“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又对贺老三歉然道:“三叔,谢谢您送他们过来。您看,家里有客人,我也不方便招待。不如这样,您先回去,改日我再登门赔罪。”
“不用,不用。”
贺老三这会儿总算看见贺家的大房子了,震惊之余,一脸的呆滞。
听到贺林轩说话,余悸未了的他下意识地摆手。
临走,他还一步三回头地打量着,心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贺大郎家,这是发大财了啊!
——贺大郎在山上盖了大房子,发大财的消息,不到傍晚就传遍了整个贺家村。
不过,眼下没有人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林轩,是谁来了?”
李文斌牵着诺儿走过来,看到来人脚步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贺林轩,“这几位是?”
贺林轩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对几人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笑道:“还未请教几位怎么称呼?”
莫安北眯了眯眼睛,说:“都不认识,你就请我们进门,倒是好客。”
他刚才就发现了,这个看起来完全不像猎户的猎户,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就没有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意外,更别说像贺家村人一样惶恐了。
看这副神态自若的样子,仿佛已经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所为何来。
张浩海就没有他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看看李文斌,再看看诺儿,有些不确定道:“你是文哥儿?”
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李文斌愣住了。
再认真看几人的面容,他没有认出张浩海,反而认出了莫安北。
“你是清之兄长?!”
莫安北虽然辈分和他们一样,却年长他十多岁,容貌与从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因李文斌当时年纪还小,记忆已经模糊,所以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莫安北这才放下对贺林轩的戒备,和他笑道:“是我。没想到,文哥儿都长这么大了,都是孩子的爹了。”
李文斌张了张口,震惊之下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
倒是张浩海急声道:“文哥儿,我是你浩海阿兄啊!你阿兄阿嫂呢?山下的人说他们带着小信儿投亲去了别处,这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他们的去向?”
李文斌听说他的身份,又是一惊。
诺儿察觉到阿爹情绪的异样,紧张地抱住了他的腿。
和围在他身边形成保护姿态的老黑三口子一样,黑葡萄般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陌生人。
贺林轩见状,矮身把他抱了起来。
诺儿立刻抱住他的耳朵,小声说:“阿父,他们是谁呀?都认识阿爹吗?”
“这是你阿爹的亲友,这边这位是你阿么的兄长。”
贺林轩对他介绍了句。
见儿子惊讶里透着茫然的眼神,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随即牵起李文斌,将他的手握紧了些。
李文斌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惶然地看向他:“林轩……”
贺林轩用眼神安抚他,再朝来人道:“几位请进吧,咱们坐下说话。”
边走,他边对着急的张浩海说:“阿兄和阿嫂现在在山水镇上,信儿在山水书院求学。他们都很好,您不用担心。”
“山水镇?”
莫安北眼睛一闪,终于想通了什么,沉声道:“你姓贺,方才文哥儿喊你林轩。不会这么凑巧,四方来贺的当家人贺林轩,就是阁下吧?”
“是我。”
贺林轩对他笑了笑。
莫安北沉默了,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