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已久(38)
乔西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她的青春期与其他人没两样,被重重的学业束缚着,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探求感情这回事,更不知晓何为心动。
心在胸腔里砰砰鼓动着,都快跳出来。
她挪开了手,却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放,怔愣地支起身子,低头看着阖眼睡觉的傅北。
对方的唇薄,微微张合着,呼吸平稳而匀称,乔西稍稍低下去一些,双方的长发便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她最终停留在傅北的唇际,没再往下,眼里面上都是迷惑,又带着不正常的红晕,想弄清楚心头的感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不敢轻举妄动。
从惊醒到这时候,时间很短,对她而言却格外漫长,纠结了片刻,还是轻轻挪开躺下,侧身挨着傅北。
做了那么多,或许是她足够小心谨慎,幸运地没把这人弄醒。
盯着无边的窗外夜景,乔西毫无睡意,思绪比当年冬日的大雪还繁复。
时间过得很快,天际泛出鱼肚白,不多时就天亮。
乔西先起床,乖乖进浴室把挂在衣架上的胸衣这些穿好,听到外面有动静,便知道是傅北也起来了,不知是过于拘泥还是怎么的,她不自在极了,尤其是想到这些衣物都是傅北帮自己挂起来的,简直臊得不行。
收拾完出去,她都没敢看傅北,蹲着身子穿鞋。
傅北亦寡言少语,进浴室洗漱完毕出来,才问:“早饭想吃什么?”
声音低低的,带着睡醒后独有的倦哑,仔细一听又有两分疲惫感。
乔西没去深究这些,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想着自己晚上做过的事,血气都快直冲头顶,面红耳赤心砰砰跳,都快喘不过气,幸亏是背对着傅北,不然真说不清楚。
她抿抿唇,好一会儿,才磕巴地说:“随、随便……”
一点底气都没有。
傅北动作迅速,简单收拾一下就到门口等着。乔西稍微松了一口气,都不好意思面对这人,她磨磨蹭蹭半天,才温吞地出去,一路上也没看傅北一眼,躲闪地走在前面,傅北去退房卡时她就杵在楼梯口。
员工操作慢腾腾的,耗费的时间长。
乔西等得不耐烦,回头望了眼,却正正撞进傅北深邃的眼眸中。
像是被看穿了心事,她立马僵直了脊背。然而下一瞬,傅北又自然地移开视线,好似刚刚不是在看她,只是不经意间视线从这里扫过一般。
乔西用力捏了捏衣角,别扭不自在。
待傅北过来,她依然走在前面,边走边说:“我要吃面,前门那家店的。”
前门离这里远,得走路绕过去。
“楼下有一家面馆,味道差不多。”傅北说。
乔西心里打着小九九,执意地说:“不想吃这家,想去前门。”
故意耗时间,不知是不愿意回去还是想在这边待久些。
傅北还是带她去前门吃面,乔西特别温吞,等吃完已经九点多,之后打车送她回去,到大院都差不多十点了。
恰巧老太太出门散步,见到她俩回来,就慈祥地问乔西要不要留着吃午饭。
乔家那两个今儿又不在,早早就出去了,都没打个电话问问女儿,更别说会在家里等着了。
以往乔西一般都会婉拒,今儿却犹豫不决,片刻,竟应下了。
老太太高兴地说:“那早些过来,今天你傅叔叔也在。”
乔西颔首,一旁的傅北始终没吭声。
少女的感情如六七月的雨,来得毫无预兆且急匆匆,一阵又一阵,无法预测下一次大雨何时来临。乔西不急于弄清心底的感受,跟着感觉走,悄悄朝对方靠近,她在感情方面无知得像一张未经笔墨沾染的白纸,怀揣着憧憬,一步一步地试探。
傅北是一块无法撼动的石头,对所有试探都不会给一丁点回应。
一个才十五六,未经人事什么都不懂,一个已经成年,到底懂不懂只有自己才清楚。
乔西把所有沉默当做了默许,少女心事呼之欲出。
有一回傅北主持了一个比赛,她从老太太那里得知,就在比赛当天偷偷跑过去,还买了一束雏菊,混在一众学生中进去,傻愣愣坐在前排。
傅北见到她来,都怔了一瞬。
前排是参赛选手坐的地方,她抱束花坐在那里格外瞩目,偏生她没半点自觉性,见到傅北就眉眼弯弯,笑意犹如阳春三月的烟花,倏地就灿烂炸开。
傅北穿了条浅灰的长裙,和一位尚且算清秀的男生搭配主持,她容貌过于出众,身材高挑,穿着高跟鞋看起来比那个男生都要高一点。
乔西毫无自觉地安静坐在那里,也没人赶她走,某些特殊的感受在作祟,萦绕不散,她总是有意无意瞥向傅北的胸口处,抱着一大束雏菊,双手紧紧捏着,手心里都濡出了细汗。
她有些羞,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变态才会这样看人。这个年纪相当于半个成年人了,纠结一阵子,就什么都懂了。
羞于启齿的念头好似洪水猛兽,又好似和煦阳光,让人惊怕,也让人向往。
那一场比赛乔西都没关注,连比了什么都不知道,从头到尾都盯着台上浅灰色的身影,视线就定格在了那里。
比赛结束后,她都不好意思上去送花,手足无措地坐在原位置上,静静等待着傅北过来。然而等傅北过来了,她又有点紧张,都快把自己埋进雏菊花束里,眼神躲闪不定,脸上像被大火烧过,她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脸红,只察觉到傅北站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过来了?”傅北问,言语平静淡然,不像她,跟被拆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
乔西勉强镇定下来,借口却尤其拙劣,“没事做,来看看比赛。”
傅北还真信了。
她抱着雏菊,明明就是买来送的,可不敢拿出手,那会儿她都不明白对这人是不是喜欢,只是路过花店,觉着好看就买了。
至于要不要送,还没考虑好。
傅北问:“花买给谁的?”
她蓦地有些慌,下意识想解释,可说不出个所以然,抱着花束更紧了,耳根子都在发热,最后结巴地说:“没、没谁!”
雏菊的花语是纯洁,天真烂漫,以及忐忑不安的谨慎的暗恋。
她们去二食堂吃饭,吃完后,乔西故意先走一步,不主动去拿花,然后雏菊就到了傅北手上。
她没开口要,傅北也没还。
准确来说是没机会还,因为她匆匆找了个借口就跑了,为的就是把花彻底送出手。
年少时的爱恋谨慎,低到尘埃里。
茶几上的雏菊新鲜,正如当年自己送出去的那束,乔西低了低眼,还是没扔。
大雨过后的江城被洗刷干净,空气清新,弥漫着生机与朝气,天空干净蔚蓝,稀疏飘荡着几朵洁白的云。
周五是老太太的生日,虽然老人家已经不在世,但傅家上上下下还是一块儿到墓园去祭拜,连梁家也来了人。
乔西肯定要去,只是不愿意跟这些人一起,为了不撞上,她特地挑下午四点去,孰知运气不好,撞上这行人还没离开。
梁晋城就在其中。
作为梁家同辈中最小的那个,梁晋城今年才三十九,比梁玉芷他们都小得多,他长得还算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不难看,甚至算得上俊朗。
老太太在世时十分不待见这位,还当着面说过不要让他进傅家的大门,故而那时候梁晋城鲜少出现在傅家,乔西亦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傅北有个亲舅舅。
今儿倒是奇了怪了,竟让他一块儿来上坟。
梁晋城恭恭敬敬给老太太上了柱香,说:“不请自来,您老人家莫怪。”
傅北和傅爸在一旁,态度淡漠,傅爷爷亦面无表情,只有梁玉芷会顾着自家弟弟。不过今天梁晋城能来,自然是傅爷爷首肯的,至于原因就不清楚了。
乔西到时正巧撞上梁晋城上完香,她觉得自己去的不是时候,一大家子看到她脸色都怪怪的,僵住了。
梁晋城瞧见她,第一眼可能没认出是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最先打招呼的,熟络而亲切地说:“来这儿来这儿。”
乔西立时皱眉,不清楚这是唱哪出。
她还没动,傅北就先挡在了面前,冷冷看着梁晋城。
梁晋城只笑笑,不在意地让开。
梁玉芷对此不太高兴,不悦涌上眉间,不知到底是对谁有意见,好在没把情绪表现得太明显。
乔西不乐意讨好这些人,不过还是依次喊人,傅爸最和善,梁玉芷不咸不淡应了一声,傅爷爷嘴巴都没张一下。
她倒不在乎,反正跟自己关系不大。
然而傅北看向傅爷爷,突然跟着喊了声。
“爷爷——”
嗓音放得很低,不卑不亢。
梁玉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堪。
第36章
山头的风景高远,凉风悠悠。
傅爸夹在中间打圆场,拉着乔西过去,可惜乔西膝盖的擦伤刚结痂,不方便走路。
“最近都没看见你,很忙吗?”傅爸问,久经商场的人心思深,表面都和气,但他对乔西不是假情假意,全看在已故的老太太面上,毕竟以往老太太可劲儿稀罕乔西。
乔西说:“还行,这两天比较空闲。”
“难得你有心来一趟。”
傅爸很会说话,两三句就把刚刚凝滞的气氛缓和。
乔西想把花放下,无奈不好蹲下去,怕痂绷开,自从摔了一跤简直受罪,起先弯膝盖时稍不注意痂都会裂开流血。一旁的傅北把花接过,弯身替她放下。
动作一点不迟疑,下意识的行为。
五年前梁玉芷不接受她俩这样,现今依然如此,只是傅爷爷没发话,轮不到他们管。她看了看傅爷爷,傅爷爷态度一向耐人寻味,他从来不严厉斥责反对,亦一点不支持,对着乔西也好傅北也罢,都一个样,摸不准他到底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