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缘(57)

　　洛神殿清清冷冷的, 除了每日去给姬明烨施针，洛漪歌也没再见过姬楚歌。
　　她翻了翻手上的医书, 美眸平静如常, 但是唯有那盈盈眸光，闪烁一丝丝让人惧怕的戾气。
　　那美丽的侧脸，仿佛多了一层别人看不透的阴影…
　　忽而, 洛漪歌看到医书上写着‘天纹草’三个字，忽然回忆便如洪流一般冲进了脑内。
　　【若直接触碰, 这草药叶子上的细毛就会沾到你的手上。】
　　【会怎样…？】
　　【别怕, 只是会发痒罢了。】
　　【好漪歌，你就告诉我怎么能不痒…】
　　眼前似是泛起了丝丝雾气，洛漪歌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然的笑容，指腹落到‘天纹草’三字上轻轻拂过，幽幽开口。
　　“不告诉你…”
　　轻颤的声音伴随着热泪, 一滴泪就这样在医书上晕开, 一滴接着一滴…
　　良久，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结了，只余洛漪歌那断断续续地抽泣声在隐约传来。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洛漪歌转头看向门的方向，丝丝阳光透过门缝穿了进来，却始终暖不进心底。
　　“谁？”
　　洛漪歌抹去脸上的泪水, 合上医术，冷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姬楚歌。”
　　这三个字仿佛是心魔的养料，不过一听，洛漪歌便觉仇恨之火在心中燃烧，一点点烧毁她的淡然。
　　“进来。”
　　洛漪歌嘴角是冷冽的笑意，眸中是谁也看不透的黑暗。
　　推门而进，姬楚歌没有让别人帮忙，而是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了，然后又把门关上。
　　“绮思离开了…你不寂寞么？”
　　姬楚歌没有走进洛漪歌，因为他知道她不会喜欢自己的靠近。
　　“让她远离恶人，比什么都重要。”
　　洛漪歌的眼眶微红，姬楚歌知道她又哭了，只是那眸中的冷冽却像霜雪，一遍遍刮得自己的心发疼。
　　“所以你这次来，就是来看我有多失魂落魄？”
　　洛漪歌转眼看向他，双手抱胸，嘴角勾起的一抹冷笑，带着道不明的冰冷意味儿。
　　“忘了她吧，那个人根本不值得。”
　　姬楚歌淡淡说道，洛漪歌只是笑了笑，道：“谁值得？你？”
　　姬楚歌眸光一闪，还未说什么，洛漪歌便续道：“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对待月绫，她明明为了你，愿意冒所有的险。”
　　姬楚歌看着洛漪歌的眸子，那冰冷彻骨的眸子，并不是他熟悉的那双温柔的人…
　　“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丞月国卢帝十年，伶贵妃意图杀害皇后被判死刑，伶贵妃一家全被斩首，余下一对龙凤胎，卢帝不忍，逐养在宫中，只是亦对其二人不闻不问。
　　“皇姐…我饿了…”
　　他们八岁，风华宫只有伶贵妃生前最忠心的嬷嬷在服侍他们，后来嬷嬷病了，姐弟俩也找不到东西吃了。
　　“皇姐给你找吃的。”
　　就这样，在嬷嬷生病的期间，姬月绫日日去御膳房偷东西吃，吃完再给姬楚歌带回来，后来她偷得多了，被发现了，只是那人却没有当场揭发，只是在食物下了一些毒，每次给姬楚歌带回去的都是有毒的食物，姬月绫却浑然不知。
　　后来姬楚歌毒发，昏迷不醒，姬月绫背着他去御药房求救，在姬月绫百般求助下，御医出手救回了姬楚歌，可是毒素在体内潜伏太久，姬楚歌日后的身体便只能靠喝药养着，而那双腿也因为毒素而失去了行走的能力。
　　后来，姬月绫才知道，是后宫那些女人搞的鬼，也因为自己的不慎，害了姬楚歌一生。
　　“是皇姐不好…”
　　姬月绫伏在姬楚歌的床边，却见那男孩缓缓开口：“是后宫那些女人的错…不是皇姐…皇姐，别哭…”
　　姬楚歌不怪她，在这深宫中苟活，姬月绫和自己过得比谁都辛苦。
　　后来姬月绫努力学习，终于在一次家宴中展露了锋芒，卢帝开始注意到了这姐弟俩，也对他们好了些，这风华宫的生活才稍微好过了些。
　　后来后宫的人忌惮姐弟俩，命人在姬楚歌的药上加了绝育的药材，姬月绫及时发现，并代替姬楚歌喝了下去。
　　“...我喝完了，你日后，不要再为难楚歌。”
　　而也是在这一刻开始，姬月绫意识到了力量的重要性，她不想再依附卢帝，因为最是凉薄的便是帝王的爱，她决定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十五岁那年，为了寻找力量，姬月绫离开了皇宫，却余下了姬楚歌在这食人的深宫中…
　　“皇姐…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会支持你的…”
　　那姬月绫离开的那个晚上，姬楚歌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作为道别…
　　可是啊…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就此分开了，只余下姬楚歌面对着深宫中的牛鬼蛇神，说不怨怼，那是不可能的。
　　在无数个日夜里，被宫里的人欺侮着，甚至因为被扣住了药，又昏迷了好几天差点死去，姬楚歌心中的怨怼在滋长，他甚至可以想象姬月绫在宫外那逍遥快活的模样…
　　后来他找到了姬明烨，姬明烨似乎对弱者的示弱有着怜悯之心，姬明烨也开始照顾着姬楚歌，而且他也不舍姬楚歌死去，毕竟他还要用他来牵制姬月绫…
　　姬明烨对他，的确很好…好到姬楚歌甚至有了不忍…
　　在姬明烨被姬月绫砍杀的那个晚上…姬楚歌为了他落泪了…
　　京都城破，姬月绫带军杀了回来，而姬楚歌却遇上了他此生的魔障…
　　洛漪歌…
　　那个温柔如水，淡然翩跹的女人…仿佛在这黑暗的宫中，她的一抹笑容，便为自己带来了一道光芒…
　　“皇姐…好好待洛姑娘…她…很好。”
　　她真的很好，但是她是属于姬月绫的，姬楚歌心中嫉妒，但是也只能默默祝福，他深知洛漪歌的眼神从来都只为姬月绫而停留。
　　可是，到后来，姬楚歌收到的消息却是姬月绫要纳凤君，而洛漪歌被封为国师的消息…
　　那一刻，姬楚歌是愤怒的，仿佛自己很珍爱的人被姬月绫摔碎在地上，辜负她所有的深情。
　　他想要去见洛漪歌，可是就在被封为国师的第一个晚上，国师府却传来了让他此生难忘的事情。
　　“八皇子殿下…国师她…死了…”
　　侍从的声音仿佛要震碎姬楚歌的耳膜，眼前一片雾气浮起，胸中疼痛难当…
　　脑中似是有什么断了弦…一点点剥夺自己仅余的理智与希望…
　　“怎么会…！”
　　一向来温润如玉的人，忽然像一只发狂的野兽，扫倒了桌上所有的东西，清脆的碎裂声传来，让侍从根本不敢抬头。
　　“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姬楚歌把桌子翻了，眸中是丝丝的红，神色狰狞，仿佛是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
　　“小人不敢有半句虚掩…国…国师是服深情之毒而死的…”
　　侍从觉得十分害怕，平日里那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人宛如一个疯子一般，急红了眼睛，甚至神情癫狂，让人感觉十分不安…
　　可是从来没有人知道，洛漪歌是姬楚歌压抑心底所有负面情绪的最后一块石头，如今最后的石头碎了，那些仇恨，怨怼，嫉妒等纷纷如着魔一样疯狂滋长！
　　“深情…？哈哈哈哈，深情？”
　　姬楚歌在笑，有泪从他的笑容边划过，忽然喉间一甜，咳出一口血来…
　　他的病，本就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姬楚歌只觉得眼前变得灰蒙蒙的，一切的一切的，仿佛就只有初见洛漪歌时，那抹温柔的笑意…
　　“姬月绫…咳咳…”
　　姬楚歌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眼前的事物却是越来越暗了…
　　“我明明让你…好好待她的…为什么…你做不到…”
　　耳边有些嘈杂声，似乎是侍从让人喊御医的声音，只是姬楚歌也已经听不清楚了。
　　“姬月绫…来生…我不会再如此懦弱地过了…来生…我不会让你再负她…”
　　一切陷入了黑暗中，一切仿佛都结束了…
　　只是姬楚歌未曾想，这个结束，却是另一个开始…
　　洛漪歌听着姬楚歌娓娓道来，她马上听明白了姬楚歌也是重生而来，而且还是为了自己…
　　忽然，洛漪歌有些想笑…原来这一切，又是因为自己么？
　　“姬楚歌…至少，姬月绫从未负你…”
　　至少那个人至死，都还想着可以如何拯救自己的弟弟…
　　“不…在她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抛弃了…我只是成全她帝王路上的一个垫脚石罢了，说得好听便是拯救我，说得不好听，便是赎罪，一开始她更是嫌弃我这个包袱…”
　　姬楚歌的语气中带了丝丝不屑和怨怼，洛漪歌听完便垂下了眸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姬楚歌…原来你我都一样…”
　　洛漪歌抬眼的瞬间，对上了姬楚歌的黑眸，彼此都看不清彼此如今的情绪与想法。
　　“都是可以轻易辜负她所有好的人。”
　　当你爱上一个人的同时，便给予了他伤害与辜负你的权利…
　　爱情也好，亲情也罢…
　　我们终究都是世上凉薄之人…


第六十二章
　　姬楚歌沉默, 指却一下下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
　　“她给予我的伤害, 远比对我的好多太多了。”
　　姬楚歌冷笑, 姬月绫永远不会知道, 当她决意离开皇宫时，自己在宫中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被其他皇子欺侮, 把他的轮椅踢倒后, 让他雪地上匍匐前行了很久…
　　那刺骨的冷，那凌冽的嘲笑，他无能为力。
　　只要听到姬月绫在外立了功, 他在宫中就会遭罪，会遭到皇子, 后宫的恶毒女人的毒打辱骂, 好几次他都感觉撑不过来，直至他遇上了姬明烨。
　　他决定利用姬明烨保护自己，以质子的身份，他的性命才得以保全下来。
　　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痛苦, 除了姬楚歌自己, 没有人会知道。
　　“所以重生而来，你便是要杀了月绫？”
　　洛漪歌坐着，一动不动, 周遭的时间像是停止了一样，仿佛世间万物都静止在这一刻。
　　“是，用她杀你的方式, 深情。”
　　此话一出，洛漪歌闭上了双眼，她一直都疏忽了，本就是天命之人，孪生天劫星，注定了两场堕星劫…
　　“前世你我有多痛，我便要把这种痛一样样还到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