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情书(5)
郎悦当初跟季羡只结婚时,季羡只还在上学,那时候她记得季羡只的专业就是声乐这方面,现在听起来,好像她家的这位老太太,在大学里任教还不是教声乐?“什么专业课题?”
郎悦一直在观察着季羡只的每一分神情,现在她自然也注意到对方在听见自己这问题时,微微顿了顿。
郎悦已经做好打算,如果季羡只不愿意说,那她就不接着追问,反正只要季羡只开心就好。
“军事武-器制造。”没想到,季羡只在停顿片刻后,不紧不慢地回答说。
而这个回答,则是差点把郎悦砸懵。
“什么?武-器制造?你怎么学了这玩意儿?你大学的时候难道不是学的声乐吗?”郎悦一个没控制好,声音陡然间高了八度。但郎悦注意到季羡只扫过来的那淡淡的眼神时,不由低咳了一声,“嗯,你开心就好,我没别的意思……”这一次,声音又倏地一下小了下去。
这样的反应被季羡只看得清楚,她微微一笑,“嗯,毕业后,跨专业继续念书,多读了几年吧。”那时候,正好是她跟郎悦断过联系后的几年时间,那时候,她差不多就是一个人了……
郎悦觉得自己声音有点涩,那只握着筷子的手也不由紧了紧。季羡只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从前还是小姑娘的季羡只,喜欢跳舞弹琴,她身材高挑纤细,一米六八左右的个子,在女生中一点也不算矮,每次郎悦在舞台下面看着舞台上的她,穿着白色的小裙子像是一只高贵的天鹅一样跳着芭蕾时,她就想,季羡只可真像是商场橱窗里被装在玻璃球里面的会旋转的小女孩,漂亮得让人想要将她抱回家。而季羡只的梦想,也的确是想要唱唱歌,跳跳舞。她的梦想没什么贪婪的色彩,那些被聚光灯笼罩的念头是没有的,她喜欢小孩子,就想要做一名每天跟孩子打交道的幼教,或者是小学的艺体老师,每天当孩子王,想来也很乐呵。
但是现在,郎悦听见季羡只竟然在从大学毕业之后,跨专业攻读了另一个她从来没考虑过也不曾涉足的领域。
这样的季羡只,如何让她觉得能够放下?如何会让她不觉得亏欠?
“因为我吗?”郎悦感到自己这话问得有点艰难。
季羡只脸上的笑容淡而温暖,“怎么会?无论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有什么样的出发点,但最后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一个心愿或者想法,所以怎么会存在我做什么事情是为了你?不管怎么说,我都只是为了自己,跟你没关系。”
郎悦心思并不细腻,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季羡只,从小就这样,“季羡只,你现在可以去你们学校做客哲学教授。”
“攻读双学位的时候我有考虑过以后究竟主攻什么,这也在我的考虑之内。”季羡只像是没听出来郎悦的呛声,平静说。
这一次,郎悦是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顿接近四点钟才开始的午饭,差不多要四点半才结束。季羡只收拾碗碟时,有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难得吃的这么慢。”
郎悦:“……”她已经不记得这是今天自己第几次被季羡只噎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当做是N吧。从前她跟季羡只在一起时,吃饭也是风风火火的,季羡只才吃了两小口,她已经在一旁说吃光了。现在,季羡只这话不是在揶揄她,她自己都不相信。
走进厨房,郎悦还想要抢走季羡只手中的碗筷清洗,结果被对方推开,“郎悦我跟你讲过少次,你在部队的时间长了会跟社会脱节的!你不知道现在有洗碗机吗?你抢什么抢啊!你还能有它洗的干净?”耳边清冷中又带着温和的话传来,敲击在郎悦心头。
第N+1次被怼的郎将军:“……”
诶?被怼了还有点开心这是什么回事?
第 8 章
去商场的时候,郎悦坐在计程车上跟季羡只讨论,“家里还是要添购一辆车,你去学校也方便。”
季羡只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不会。”她是有点怕的,所以这么多年来也不曾去驾校学习。
“那没事,不是有我吗?你要去学校或者远一点的地方,我送你。”郎悦淡声说,她在跟季羡只结婚时就拿了驾照。在边界那条线上,不会开车还真不太好办。那里是没有什么地铁公交这种交通工具的,部队里都是吉普车,她也不是那种矫情还需要专门配备一司机的人,随时都是自己沿着那长长的边界线从一个哨所到另一个哨所视察。当然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突发情况,身上好些伤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
季羡只听见这话微微颔首,“那好,今晚回去我把你账户上的那些钱给你看个明细,这些年也有不少。”
“我的账户?”郎悦惊讶。
季羡只“嗯”了声,像是想到什么,语气变得有点寡淡,“就是你想要跟我离婚,给我的分手费那个账户。”尤其是最后这话,几近是带着奚落的语气。
郎悦一下明白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当年事发突然她半夜离开自己的新婚妻子。担心自己可能随时会殒命在战争中,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她这样守着自己这一块冰冷的牌位,当时在留下那一纸离婚协议的同时,还将自己名下的房产沉醉居还有所有的存款全都留给了季羡只。这么多年来,其实郎悦自己都忘了。现在被季羡只提出来,她感到有点心虚。
“你还留着啊!”这好像是N+2次被噎住。
季羡只没理会她这问题,很快两人就到了商场。
“先去买衣服吧。”季羡只说。
郎悦一皱眉,“我有……”
后面的话还没讲出来,就听见身边的人带着几分轻笑的声音,“就那么几套换来换去穿的军装制服?郎悦,你这模样还想要去诱惑哪些个小姑娘?”
这声音是带笑,但讲话这人的脸色明显不是那样。
季羡只这是想到当年郎悦从军校放假来她学校找她,那时候的郎悦,就算是那还是一身还不算是正式军装的学员服,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格外有精神,整个人站在校门口,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的视线。反正季羡只出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好几个小姑娘围着郎悦,问着要电话联系方式。
郎悦自己却没想起来这一幕的陈年往事,只当做是季羡只不喜欢自己的军装,还一本正经地反驳:“小只,我也是个老太太,还什么诱惑小姑娘?那能行吗?”
“谁知道?或者你还想要诱惑老太太?”季羡只想到这里,心里就更不是滋味,等会儿前面她们还会经过一个很大的喷泉广场,那里可是有很多老太太在这个时间点跳广场舞!
郎将军面色一正,“我忠于国家,忠于婚姻,忠于爱人!”
这严肃的不行的样子,让本来心里还有点生气的季羡只看了蓦然一笑,本来郁结在心里的那些怨气的什么的,全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几分无奈和熟悉的欢喜。
就在她轻笑的同时,季羡只忽然感觉到自己那只放在毛衣外面的那只手,这时候忽然被一只有点干干的同样带着点皱纹的手拉住,然后紧接着她的手被郎悦放在了外套口袋里。
季羡只没反抗,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让她周身的气质越发柔和温暖。
“你啊!”这话时郎悦讲出来的,带着不重却很自然的亲昵,像是很寻常的两个老太太之间的斗嘴。
输赢不重要。
反正只要对方是季羡只,她就愿意什么都输。
输给季羡只,一点也不丢人。
季羡只话不多,就这么跟她并肩走在一起,在有点凉的秋日的夜晚,手心牵着温暖走进商场。
从前郎悦在军校,大家统一穿着,都是学员服,郎悦也觉得日常就那么几天时间,没必要再买多余的根本穿不着的常服,可季羡只坚持,整个宿舍的估计就郎悦的快递最多,几乎全是来自季羡只。
只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再一次她被季羡只塞了衣服。
“没必要吧?”郎悦站在明亮的灯光下,现在感到有点头秃。
郎将军这么多年来,都是穿着军装,就算是常服,大多都是随便买一两件,也不追求什么好看不好看,能穿就行。但现在,看着季羡只给自己拿着在身上比划的衣服,还被要求去试衣间里换出来给她看,郎将军表示真的很头疼。
季羡只也不反驳她,只是抱臂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她,态度不刚硬,但却很明确。
最后的结果还是郎悦拿着手里好几套季羡只已经配好的衣服走进试衣间,片刻后又走出来,一脸别扭的模样,“好了。”这种换着衣服让人看的感觉,真有点让人暴躁。
季羡只就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听见她声音抬头。她站起来,走到郎悦身边,伸手自然地替她理了理外面的西装外套的衣领,想到从前自己总是只能在商场买了直接寄送到郎悦学校,而如今,却能带着她一起来商场试衣服,好像也算是进步?
“我想你平常穿习惯了军装,现在就穿着这样的小西装也挺好的,除了颜色什么的,做工都差不多,应该也还算习惯吧?”季羡只在她的领口拍了拍,微笑着说。
郎悦心里那点暴躁,在刚才季羡只走过来伸手给自己理领口的那瞬间,骤然消失,无影无踪。
她也说不上来这是怎么了,但心头像是有一小股的温泉轻缓的流过,在季羡只靠近的那一刹那,反正,暴躁就被顺平。
“嗯,习惯。”郎悦说。
季羡只微笑,这么近的距离,足够让郎悦看清楚她眼角的皱纹。然后,郎悦就听见她又开口,“那再去试试这几套。”
郎悦:“……”
去吧,说好了都依她的。
只是当进了试衣间后,郎悦发现一件事。现在手里这套是棕褐色的小马甲,像是骑马装一样,但是衬衣后面的纽扣自己扣不上。“小只。”郎将军尝试几次皆以失败告终后,终于还是出声,叫了外面的人。
其实导购小姐就站在外面,在听见郎悦的声音后,立即转身,对着门口的方向问道:“您好阿姨,请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里面没人回答。
这时候,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走来的季羡只轻轻拍了拍门口导购的肩头,她笑容温和,“还是让我进去看看吧。”
像是早就熟悉里面人的反应。
就在她这话刚说完,试衣间的门口倏然裂了一条小缝。
这一幕导购小姐也看见,她心中了然,“那好的,您还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叫我,我就在外面。”
季羡只微笑着进去,很快,郎悦就从里面将门给关上。
在试衣间这样狭小的地方,郎将军的脸色可不怎么好,“谁要她在外面?”
季羡只听着她这带着脾气又有点委屈的声音,不由失笑,她眼见地看着郎悦背后的那颗纽扣没扣上,一边伸手一边道:“这人家的工作,你这个老太太是不是太不讲理?”
郎悦:“……我又没有叫她……”
这话大约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声音也随着变小。
三两下,季羡只就处理完。
当从这家店出来后,郎悦手中已经提着好几个购物袋。
“你的手怎么回事?”等出来后,季羡只脸上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消失,目光平视着眼前的人,一字一顿问。
第 9 章
郎悦脸色有瞬间的不自然,她状似轻松地耸了耸肩,想要尽力用自己的神情来告诉季羡只这只是一件小事真不值一提,“人老了不是很正常吗?你看看现在那些年轻人,整日坐在办公室的,那还不是常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