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力天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他不敢想象段嘉央是怎么一个人跑过来的,他抱着段嘉央冷声呵斥,“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在这里杀个人,都没有人管。”
段嘉央衣服都是湿的,段力天问她,“人有没有事?”
段嘉央用力摇头,“我把钱给他们了,我,兜里有国旗,我说我们国家在国庆,他们没敢绑架我,就,就是抢劫,把我丢在这里了。大、大使馆也派人给这里打电话了,我……”
眼泪流了一脸,人只发颤,“我好怕。”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段力天把人塞到车里,段嘉央还在发抖,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高烧了,“去医院,去医院。”
她们还在这个海岛逗留了一天,给段嘉央喝了退烧药,要给她打针时,段力天没许,这里医疗条件太差了,他怕药都有问题,段力天带着她上了专机,就近找了个国家给她医治。
那几天段嘉央成日成日的做噩梦,段力天要在病房里二十四小时守着,期间段嘉央醒了一次,开口问了一句话,“爸,林珂,林珂还在那里……”
段力天气不打一处来,赤裸裸的告诉她真相,“段嘉央你被骗了,你被林婉和林珂骗了。”
段嘉央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湿漉漉的,她望着他,眼泪从脸上滑落了,“爸……你别这样说……”
“你胆子真大,一个人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真是好样儿的!段嘉央,你真是……”段力天骂不下去了,段嘉央哭得一抽一抽的,肩膀都开始抖动。
“还找吗!你还找吗?”段力天咬牙切齿的问。
段嘉央望着她,眼泪一直流,很快眼睛就红了,她摇头说:“不找了,爸爸,我再也不找她了。”
这几天。
年少的孤勇让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生病这段时间她反复做梦,梦到她带着林珂去江南,又梦到荒芜的岛,她在里面转来转去,被雾困住了方向。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很勇敢,是一只领头羊,经常带着林珂出逃,她以为自己是去救林珂,可是,那一身英雄主义在此时变成了:蠢。
被埋在春天,连夏都没见过的虫。
蠢。
她被吓得瑟瑟发抖,吓狠了,天黑不敢关灯,她问段力天她们回家了吗,段力天说在隔壁国家,段嘉央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急急的发抖,“爸,回家,我要回去,我们不在这儿待了,我要回去,你带我回家。”
父女俩的关系最好最好的时候是段嘉央三四岁,刚记事又不那么记事的年纪,段嘉央总缠着她喊爸爸,让他给她买裙子买衣服,买书包买画笔,要他抱要他背,还要跟着他一块去参加聚会。上学第一天,段力天送她去的,她又蹦又跳,放学老远就冲着他扑过来,他给她开家长会,她手举很高,说我爸爸叫段力天,雪堂汽车是我爸爸的,我爸爸还要用我名字命名汽车!
很骄傲,很甜美,唇一扬,眼睛冲着他眨。回家拉着他的手:“爸爸,我觉得你超帅,我同学爸爸都没你帅,他们还叫你段董,真有面子,我好喜欢你爸爸。”
还要亲他一下。
随着她长大,父女的间隙越来越深,她越来越讨厌他,段力天看着她酷似妻子的脸又憎又恨。但是,想想,如今整个家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段力天带着段嘉央回家,段嘉央一直扯着她的西装,手攥得很紧,身上全是汗,几次他抱着段嘉央说没事了。
段嘉央被他哄得精神好了很多,段力天继续教育她,“段嘉央,你别觉得孤身去找一个人是很勇敢的行为,有时候就是一种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是她们骗你,你清楚她们在骗你,就是赌那万分之一,但是我告诉,你就是那个万分之一里的最蠢,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你愚蠢至极!”
“你该成熟一点了!成年人在这个时候该做出正确的选择了,正常人面对分别会选择接受,默默消化,你要是十六十七干这种事,我告诉你,这叫纯真,你十九二十岁还干这种事,就是真蠢!听懂了吗?”
段嘉央躺在床上,看厚厚机窗后的月,这是她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天空上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见不到,有的只是浓厚的云,她问:“爸爸,我们现在飞到哪个国家了。”
“英国上空。”
“噢。”
黑夜里段嘉央恍恍惚惚好像清醒了,翻山越岭的梦必须清醒了,“你说的对,我不会再找她了,我是很蠢。”
我是很蠢。
我该变成成年人了。
她想的好释然,可是眼泪还是往下掉。
我真蠢,太蠢了,蠢死了。
蠢到让她厌蠢症发作,恨不得去自杀。
段力天带着段嘉央回家后,给她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她自己也待在家里并不出去玩,段力天能回家尽量回家。有天,管家跟他说段嘉央不太正常了,下午他出去对单子给家佣们发工资,说在锅里给她留了饭,她一个人端着锅吃,吃的反胃只吐,以前看林珂也这样,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段力天给她带去做检查,医生说她有心理阴影了,陷入了各种自责中,现在可能重度抑郁。
段力天听到这个词就恼火,“什么抑郁,好吃好喝的还抑郁了!”
“如果不说是抑郁,那是应激创伤,这个词能接受吗?”
那更不能接受了。
段嘉央比段力天更不能接受,她觉得就是胡说八道,她没有抑郁,也没有情绪低落压力大怎么样,就是偶尔做梦偶尔睡不着。
“偶尔是多久。”
“每天。”
*
段力天下了死命令让她看医生,按着医生的要求来,配合着药吃。
那天回去,段嘉央觉得自己没事,把药扔副驾自己坐在后面打游戏。
她在楼上跟贺笑联机,玩到晚上八点,下来看到他爸抽了一地的烟,整个客厅都充斥着烟酸味儿,她走过去把药拿到手里,接了热水当着她爸的面吃了。
过完寒假,两个年头了。
这一年,段嘉央没再听到林珂的消息,她以为自己要忘记了。
那是一个冬天,她回来拿冬衣,没给他爸讲,她收拾好从房间出来,正好她爸在楼下客厅讲话,以为家里没人说话没避讳。
段力天在跟电话那头的人对骂,“你们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忘了,当初可是你骗的我,说什么艺术家其实是你借了一屁股债,自己除了营销根本对艺术一窍不通。以前在学校你就喜欢勾搭富二代,说真的,我都怀疑林珂是不是你跟那个老头子生的。”
电话那头大吼大叫的,段嘉央听不太清楚,只知道是林婉缺钱,说是她和段力天害的。
段力天说:“你再去借高利贷,你这人又没什么节操,去借,让你女儿也死一回,林婉,你该死。”
两个人老一套对骂,最后段力天掐断了电话,段嘉央本想往后退,被秘书瞅见了。
晚上,桌上吃饭,段嘉央捏着筷子,段力天夹着花生米又配了点酒。
“你很开心啊?”段嘉央问。
段力天能不开心吗,上次海岛的事儿,他心里都记恨着,现在林珂这个下场,都是林婉作的,让林婉急、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
林珂什么事儿他毫不在意,但是他不会让段嘉央知道,段力天说:“吃你的饭,不该想的别瞎想,寒假送你出去玩儿。”
段嘉央嗯了一声。
林婉问段力天要钱,但是羞于问段嘉央要钱,一来段嘉央是个孩子,她最恶心最看不起的蠢货,二来,林珂天天要回去,要林婉把她还给段嘉央,她不敢让段嘉央知道林珂很惨,她不想让这俩人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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