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朋友(122)

　　她曾经年纪小的时候经常看沈柊的戏，每一部都要追着看，后来出了国就硬是控制自己断掉这个习惯。这还是她在那之后第一次完整地看完沈柊出演的电影。白木汐不知道是出于自己的偏心还是什么，总之在她眼里，沈柊就是和旁的演员不一样，就算是同样的剧目同样的台词，沈柊做出来就是要更夺目。她也说不清，大概是某种被称为质感的东西。

　　但她能明白沈柊的意思。刚进演艺圈前几年的演员基本是没有什么挑剧本的资格的，就算是沈柊也一样。也难怪沈柊会觉得这部电影拍得无趣，她在电影里的人设说实话和本人还有点重叠，真正看过沈柊学生时代是什么样子的白木汐很有发言权，看着就知道这人在演的时候大约是不怎么用花力气的。只是电影里的女主要比沈柊更好说话些——换成是真的沈柊，在被男主告白的时候应该只会说一句“我不喜欢你，不好意思”了事吧，可不会还把自己要出国的事告诉对方，给出这种像是“或许只是外界原因才不能答应告白”的暧昧留白。

　　白木汐想着就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又险险绷住，转头问她：“你都觉得不喜欢，怎么还让我来看它学习呀？”

　　“……你只问了我拍没拍过校园的片子，那我确实是拍过。”

　　沈柊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她自己也说不好是什么样的心情促使她之前没先对白木汐说自己对这部片子的意见，大概是觉得在白木汐看过自己演的戏之后……再向她开口问些问题的话，就会显得比较理直气壮吧。

　　觉得这样好像是有点强买强卖，沈柊默默半晌，决定负起一些教学责任，正色道：“那你看完之后，有觉得学到些什么吗？比如……比如暗恋的戏怎么演之类的。”

　　“……”白木汐在脑中过了一遍，茫然地皱起脸，“……好像没有吧。”

　　“可能这片子的主题选的不好，”她还很善解人意地找来些外界的理由，“我应该也不用看这种讲暗恋的校园电影来学习什么，毕竟我自己都已经切身经历过了嘛。”

　　白木汐说的坦然又轻描淡写，沈柊却坐立不安起来。她偷偷看一眼恍若未觉的白木汐，脑中突然闪过个问题。

　　从更早之前就想问的，但当时的沈柊还连自己的想法都理不清，更囿于刚刚获得的朋友身份的制约而不敢去问。而现在……

　　她好像有了一个可以问出来的身份。沈柊懵懵地想着。在这个念头生出的时候感受到某种陌生的情绪，像是有热气从胸口蔓延到指尖，难以言喻的微妙。

　　想到白日里何颜对她说过的有问题要直接问出来，沈柊垂下眼帘，略带局促地浅浅吸一口气。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我的？”

　　人生里还是第一次问出这样的问题，沈柊努力想表现的和白木汐一样平静，心跳却还是在说话时止不住地变快了。

　　明明都已经过去几天了，怎么在意识到自己如今是白木汐的恋人时还是会……这样轻飘飘的呢，奇异的感觉。

　　“……意识到的时候差不多是高二那会儿吧。”

　　白木汐也没比她好到哪去，纯粹是硬着头皮逼迫自己拿出学术探讨的态度去一板一眼地答，又为了扰乱视线跑火车似的添上一句：“或者你想当成一见钟情也可以。”

　　乱讲。沈柊想。她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白木汐才多大年纪，个子还没长起来，眼睛圆圆的，比小时候的哈鲁看起来还要天真烂漫几分，怎么会在那时候就对她……

　　明明心里知道是白木汐在随口乱说，但就是莫名地觉得燥热，背脊都不自觉地挺直几分，沈柊觉得自己该气定神闲地回上几句来附和这个玩笑，斟酌了好半晌，开口时却只堪堪说出气势全无的一句话：“……那是早恋。”

　　白木汐被她重点偏开的话逗笑了：“什么啊，我可是好好等到我成年之后才告白的，怎么能算是早恋？”

　　沈柊也不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在乱说些什么，但看到白木汐笑又觉得开心，跟着浅浅扬起唇角。

　　笑了几秒，沈柊又很快意识到顺着告白这个话题说下去好像不是个好主意，毕竟白木汐告白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并不愉快。她怕搞糟这样来之不易的氛围，硬是把话题转回去：“所以你高二那会儿有一段时间总躲着我、是因为你发现自己喜欢我？”

　　“……我哪有躲着你？”

　　白木汐的记忆里可完全没有这茬，努力回想但仍以无果告终，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沈柊。而沈柊敛起眉头，一本陈年旧账翻的信手拈来：“本来总粘着要靠着要抱一下之类的，那段时间一下子停了。”

　　虽然现在说不出口，但那时沈柊确实感到了不适应。她那时脸皮又比现在更薄，像是“你怎么不挨着我了”这种话怎么都问不出口，于是想着可能是白木汐迟来的青春期心理活动而保持沉默，选择自行消化心中奇特的空荡感，却莫名觉得难熬。

　　好在后来又慢慢好起来，或许是发现了沈柊的异样，又或许是心情又发生了变化，总之白木汐再次一点点靠了过来，尽管不再像之前那样亲密的过分肆无忌惮，但到底还是个最喜欢和沈柊在一起的白木汐。

　　而这个疑惑今天终于要被解答了，沈柊想着看向白木汐，却意外地看到这人脸上已经红起来，好好一张白净的脸像是刚泡完温泉似的，红的可怜。

　　“我那是……”白木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脑子里转过几番也只是词穷，“……那也不是说在躲着你，我只是……”

　　“那是什么？”她这样子反而让沈柊更加好奇，不肯简单放过，凭着她那些从电视和剧本上学来的贫瘠知识揣测着追问她，“是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份感情……之类的？”

　　她也只能猜出这样的缘由，毕竟是同性之间的感情，会觉得犹豫也是人之常情——但白木汐摇头却摇的很干脆：“不是的。”

　　“我那时候也没想的那么多，”语气意外的轻松又郑重，白木汐的目光略过她，又落到空处，“我只是喜欢上一个人而已，又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也就不存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一说。白木汐几乎是立刻就接受了自己对沈柊的感情，如果说是有忐忑的话也只是对于沈柊会不会喜欢她，却并没在这种方面对自己的感情产生过动摇——年轻的小朋友，总是很勇敢的。

　　“……那你又是为什么躲着我？”

　　沈柊带着困惑的问题又抛过来，白木汐一梗，心中五味杂陈。就说不是在躲着她了，这人怎么就追着这事不放，她发现自己喜欢沈柊之后迅速意识到和沈柊靠的太近好像不太好，这、这种事的原因还不是显而易见……

　　但偏偏沈柊不觉得显而易见，就那么不明就里地直直看着她。白木汐躲都躲得左支右绌——现在倒是真的在躲她了。但她头转到哪边沈柊就跟着挪到哪边，一副非要听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才肯罢休的样子。

　　……拜托，沈老师，没吃过猪肉也应该见过猪跑吧，连这种浅显的心思都想不明白也未免太迟钝了吧。白木汐愁的脸都皱在一起，感觉耳朵都要开始冒烟了，看着一派懵懂的沈柊，最终深深吸了口气。

　　“……这种事……”

　　放弃了挣扎，白木汐猛地坐直了，顶着张爆红的脸，说的自暴自弃：“没意识到的话也就算了，在知道自己对你心思不纯之后还像以前那样去贴着你的话，不就像是在……占便宜一样吗。”

　　“不止是想要抱你……”白木汐声音又低下去，最后一句细如蚊蚋，“……因为会忍不住这么想，所以会想着要离你远一点。”

　　脑中烧的过热，白木汐在说出口之后才惊觉自己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出来，吓得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棒读似的指着手机上十点的时间说一声差不多到睡觉的时候了，然后同手同脚地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