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侍郎呢?”皇帝皱眉,强撑许久, 身子本就不适,此刻又接连多了无数意乱心烦, 实在难耐,“她人在哪?”
“回陛下的话。”德海压低声音凑近他耳边,“老奴已提前叫人将林大人请了过来, 此时她就在殿外等候,等待陛下召见。”
“带她进来。”
很快的,林墨然随宫人一同进入大殿。
今日外面依旧下了雨,不大, 却也冰凉刺骨,林墨然被带来时走的太急,根本来不及撑伞, 生生在雨里站了将近一个时辰。
直至行进大殿, 发丝上依旧沾染着雨水, 身上的衣物也尽数被打湿,紧贴着身体。
“陛下。”藩国使者抬眸看向她,见林墨然如此狼狈模样,一时间也十分诧异她的身份,随之道,“这位是?”
“此乃礼部侍郎林墨然。”皇帝应声,挥手令她坐于棋盘对面,“眼下便叫林大人再同使者比上一局吧。”
“请。”话音一落,林墨然开口道。
她的声音有些哑意,也藏着些许属于少女的生涩,一看便知年龄不大,却又故意伪装成一副老成端庄的模样。
使者当她如其他人一样,或许棋艺还比不上之前几位精进,起初并未将她放在眼里,当即落下一枚黑子,就这样渐渐同她对弈起来。
刚开局时的确同自己想的一样,这位林大人的棋艺果真不过如此,弊处与漏洞全都十分明显,使者一开始并未将她放在眼里,着手进攻她的错处,认为棋局很快便可终结。
可渐渐的,他却突然发现了疑点。
林墨然落下的每一子,看起来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可若你真的着手攻打,她却又能很快做出填补,好似之前的种种皆是故意为之,是她刻意织下的陷阱。
没错,就是陷阱。
大昭国力强盛,君主与臣子自然也华贵高雅,尤其面对他这样来自藩国的使者时,更是不肯轻易放低姿态,哪怕对弈也是如此,向来执着于进攻。
只她一人,以退为进,更加注重整体的棋面,默不作声的暗中织下一个又一个网,等他主动跳进来。
“大人好棋艺。”使者顿了顿,终于忍不住开口称赞,“第一次同我对弈,便能将我逼到这般。”
“使者谬赞。”林墨然应声笑笑,与她的棋面一般,声音中带着谦卑和温度,全无任何高高在上之感,“我不过是多观摩了一会儿,总结了些经验罢了。”
“您是说……”使者一怔,再次注意到她发丝上尚未干涸的雨迹,突然明白过来。
“是我先前主动请求陛下,希望他将我放在最后的。”林墨然道,同样也抬起眼来同他四目相对,眼底含着一片淡淡的晶亮,“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还是以往她教会我的道理。”
她说这话时声音很轻,不知是说与他听还是在自言自语,使者不解其意,正准备再次启唇时却见她抬手缓缓落下了白子。
至此,这场棋局终于走向了终结。
宫人全程将两人的对决模拟在一旁的公示板,皇帝先前见林墨然节节败退,本心底还憋着一口怒气,直至突然柳暗花明,胜负彻底扭转。
林侍郎竟然胜了!
皇帝见状顿时大喜,正欲开口,只话未出口,突闻宫人来报,道长公主求见。
长公主。
林墨然一顿,下意识的飞快侧眸看向殿外,随即便发觉当真有一人站在雨中,她似乎回来的很急,竟同她一样也未撑伞,任由雨珠自发丝滴落,无情打湿衣衫。
可饶是这样,她却依旧美丽又清雅,好似雨中信步一般,面容间不沾半分狼狈和不堪。
两人隔着大殿隔空相望,视线交织在一起,有无限情感传递交缠,也就是在这个瞬间,林墨然心底的担忧和恐慌突然开始消散。
她不再怕了,从见到她的那一瞬间起。
再也不怕了。
“辞儿回来了。”皇帝道,抬眸看向她,明明说出的话颇具关切之意,可声音却无比冷漠淡然,“到底所为何事,非要冒雨前来,当心受了风寒。”
“谢过父皇关怀。”秦语辞应声抬脚迈入,恭敬跪在他面前,“只是眼下,儿臣的确有要事上奏,事关父皇国事,不敢怠慢。”
“既如此,辞儿便说吧。”皇帝摆摆手道,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抬眸有意看了下方的使者一眼,使者见状随之上前,表示既然事关国事,自己也就先退下了。
“使者慢走。”皇帝应声,正欲再言语时却见眼前的秦语辞摇摇头,希望他清退在场的所有无关之人。
这话说的坚定又认真,不像是玩笑,叫人一时在意非常。
皇帝一顿,还真被她勾起兴致,到底要听听究竟是何要事,便叫人将周边的所有臣子一并请下,只留德海和几个贴身的宫人服侍身侧。
想必,粟兰花应当是顺利取到了。
许久未见,林墨然实在不舍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却也知晓眼下乃是非常时刻,便也按照安排缓缓起了身,准备随宫人一同行至殿外等候。
“你来。”秦语辞用余光飞速瞥她一眼,之后抬手唤一宫人靠近。
“殿下有何事要吩咐?”那宫人见状连忙走过来,恭敬等命。
“如今殿外正下着雨,天气本就十分寒冷,若再无避身之物,实在不妥。”她道,语气与方才相比,竟是多了些温和与淡然,“因此,还需劳烦你些。”
“前去为林大人撑上把伞。”
第一百零九章
皇帝醒来不久, 许多事务知晓的并不清晰,要靠皇后口述给他听。
包括朝堂内发生了什么大事,人员出现了怎样的变动, 自然的, 也解释了徐仙师为何突然消失不见。
原是有一处即将面临灾祸, 徐仙师算出此事, 不忍百姓遭逢灾苦, 便特意请命离京,拯救众人于水火。
“仙师留下口信,待此事解决后便即刻回宫。”皇后轻声道, 这几日一直侍奉在床边,唇角难得蕴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陛下不必忧心。”
“这就好。”皇帝信她, 当即点头应下, 并未多做提问。
自小公主离世后,皇后一直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皇帝急切万分却又无可奈何, 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仍旧一无所获, 实在叫人担忧。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再也没见她笑过, 今日难得一见, 竟叫皇帝看的有些痴了。
他沉醉流连于皇后的温暖,生怕眼前所见不过大梦一场, 当即牵住她的手, 紧紧握在掌心, 如此行径, 分明少了作为帝王的沉稳, 却又隐约带了几分年少时的模样。
“皇后贤良至此,能够娶你为妻一直都是朕的幸运。”他道,抬眼望向她时,依旧觉得愉悦与心动,记忆突然回溯到那日大婚,自己八抬大轿娶她做太子妃时的瞬间。
那会儿他便想,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生的依靠,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何事,也定要同她永远相伴,没想到时间飞逝,转眼过了那么多年,哪怕时过境迁,如今皇后也依旧陪在自己身边。
他向来觉得,皇后是自己心底唯一的柔软和温暖,自己爱她至深,她亦是如此。
直至今日,突闻秦语辞开口道出种种因果,样样皆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她说徐仙师并未出京,而是被皇后和秦月微合谋关进了大牢,如今早已被拷打的不成样子。
她说你这病虽得的十分蹊跷,却并非寻不到源头,罪魁祸首乃是皇后日日亲手为你端上的粟兰。
她说皇后之所以会推举秦月微上位,哪里是为了朝堂和大昭考虑,而是基于一己私利,知晓自己的嫡长女实在难控,倒不如直接扶个傀儡做新帝,自己则在背后操纵掌控,叫她萧家世代不灭,永远紧握大权。
她还说皇后之所以会嫁与你,无非是被家族逼迫,为了权势地位而来,其实早在与你相识之前她便已经有了心上之人。
她当真说了许多许多。
皇帝起先只当她在说胡话,逐渐怒气上涌,正准备发作时突闻那句心上之人,不知为何竟下意识的被刺痛几分,随之道:“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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