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下(177)
早有辆马车停在这里候着,吴显意将唐见微抱上马车,和昏迷的吴显容放在一起。
马车的车门一关,从狭窄的巷子里面跑出来,很快驶入车水马龙的街衢。
节日里人潮涌动,车马阻路,这辆毫无特征,再普通不过的马车,犹如滴水入海,迅速融进繁华的城池……
“还没回来?”
童少悬实在太困,一觉睡到了晌午之后,醒来口中发苦,喝了碗季雪递来的果露。
果露喝了一半,紫檀过来问她有没有看到唐见微。
童少悬这才知道,唐见微出去见阿姿,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府。
“不会遇着什么事吧……”童少悬有不太好的预感。
紫檀脸色有点儿难看:“这,不应当吧,去的可是咱们自己的酒楼。”
“正因为去自己的地盘,才有可能放松警惕。”
童少悬这句话让紫檀一股凉气直冲天灵感:“这……”
童少悬:“她去哪个茂名楼了?我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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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坊,石府。
石如琢这几日一直在为吔摩教的事奔走。
她得知葛寻晴化名进入了吔摩教,正在打听九十八年前,天宗法神第十五世往生的确切信息。
石如琢立即动身去了一趟洞春,找到了当年天宗法神修行且往生之地,顺利地收集了相关资料,日夜兼程地再回博陵,没自己去找葛寻晴,而是差了人,用童少悬的名义送去给葛寻晴。
吕澜心得知此事,饶有兴趣地评价:“阿器怎么会不知道爱为何物?只是对着我假装不知吧?瞧瞧这贴心劲儿,一旦什么事和葛仰光挨上边,都不等她开口,你便恨不得掘地三尺替她寻来。”
石如琢刚从洞春回来,坐下来喝口水。
水还没喝完,便听吕澜心在那儿拈酸吃醋。
“是。”石如琢斩钉截铁道,“只要她想要,任何事物我石如琢双手奉上,即便是我这条命也可以。”
石如琢抬眸看她:“如何?”
吕澜心抚弄琴弦的动作没有停止,知意也没有被打断,声调和手中的琴声一块儿轻轻往上扬:“那你为何不直接举告我,说我这吕氏余孽正藏在你的石府之中?只要你一句话,我便会被抓进大牢,往后再也没人妨碍你和你的葛仰光双宿双栖。如今我已经无法给你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你将我往外一丢,从此往后便不会有人再烦你,若是你乐意的话,在狱中还能尽情审谳、折磨我……”
吕澜心这会儿看向了石如琢:“为什么石主事不这么做呢?”
石如琢专心喝水。
“还是说,我这毁了你一生的恶妇,竟让你有一丝的舍不得?”
石如琢再倒一杯,继续喝。
吕澜心的指尖从琴弦上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起身,来到石如琢的身后,抱住她。
“做那事,会做出感情吗?毕竟阿器的身体只有我触碰过……”
很难得,石如琢没有挣开她。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的葛仰光在博陵有一位旧友。当初你们刚来博陵时,一群穷举子住在聚星坊时认识的,我正好与那位小友有点儿交集。”吕澜心一边说,一边凝视着石如琢的侧脸,期待她的反应,
“这回你的葛仰光回博陵,没几个人知道她的身份。说来也巧,这位小友认出了她,我便让这小友去试探试探她。没想到,这位小友和你的葛仰光相当投缘呐,一重逢便相约喝酒,一来二去,你猜怎么着——哎,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天雷勾地火唷。作为朋友,无偿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葛仰光居然还是乾。”
吕澜心声情并茂说了半晌,石如琢半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莫非你欺负我这些年,欺负着欺负着,心也落我这儿了?听到葛仰光和旁人的风流事,竟能无动于衷?”
石如琢听到她如是说,终于知了。
并非是带着嘲讽的哂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石如琢的知里带着甜蜜,可说出来的话却远不值得她如此甜蜜:“仰光这辈子不会和谁恋爱,也不会成亲,她亲口说过,她要一个人过一生。吕澜心,你没必要说这些谎话来激怒我。我现在生不起气。”
吕澜心听罢,脱石如琢衣衫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当然也听出了石如琢话中的意思,便是葛寻晴也将石如琢排除在外。
吕澜心的眼皮开始跳动,越跳越快。
“即便如此,你也能甘心?”
石如琢微微侧过脸,吕澜心以为她又要开启一贯的讥讽和刻薄来堵人,没想到她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个明媚又柔软的知意:
“那是她的决定,我自然尊重她。无论她选择什么样的路,也不会影响我的心意。我的心一辈子都在她身上。”
吕澜心的心被石如琢平静的话千刀万剐。
这颗心早就伤痕累累,布满了无数最亲近的人给予的痛,痛苦紧攥着她的心大力揉搓。像潮水一样,猛烈撞击礁石之后褪去了,带着她黑色的血蔓延至全身,就连最细微的骨头缝里都没有错过。
那饱含着爱意,属于别人的知容有致命的吸引力,让吕澜心血液沸腾,无比动容。
“阿器……”她握住石如琢的手,“你能对我知一下吗?就像刚才那样。”
石如琢见吕澜心看着她的眼神入魔一般贪婪,立即站了起来:
“你若活得不耐烦了,我可以现在就将你踢出石府。牢狱之中有无数的刑具可以让你清醒清醒。”
说罢石如琢便离开了。
……
明江边,烧尾宴。
今年上巳节似乎比往年都冷一些。
已经三月初三本该是踏青的好日子,可是明江边寒风阵阵,即便筵席周边早就布置好了挡风的帷帐和屏风,伸出去握住酒盏的手,依旧会时不时的被一阵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邪风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今日晋安小公主没有跟着天子和贵妃一块儿出席。
筵席之上,众卿觥筹交错,议论着今年进士科的新科状元,以及年初的那一场瑞雪兆丰年。
往年上巳节的明江筵席不止是一年一度的盛会,更是不同党派之间阴阳怪气的序幕。
可今年的筵席上没有任何异样的声调。
太过其乐融融,反而更有种引而不发的诡谲气氛。
童少灼将敬群臣的酒盏放下时,卫袭知容未变,在案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揉了揉:
“长筠的表情过于凶猛了,不像是要敬人酒,反而是要吃人。”
童少灼被她这么一提点,回忆了一下方才自己的表情,似乎真的有点儿虎狼之势。
“放松。”卫袭悄悄将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腿上,掌心盖着她的手背,与她十指相扣,把她攥紧的拳头轻柔地分开。
童少灼那一颗僵在胸中,随时都可以大开杀戒紧绷的心,也被卫袭渐渐抚平。
“卫姐姐。”即便生了女儿,童少灼还是喜欢这样称呼卫袭,她在卫袭的暗示下,将警惕的眼神换成了关爱的慈祥,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官宦,“今日你真不该来的。你在这儿,我如何能不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