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丞 中(213)
定是对国舅非常熟悉的人才能伪造。
她看向骆玄防,已然明白,澜氏的势力早就渗透到了国舅府,渗透在骆玄防的周围。
身为天子,她自然是可以不顾一切保下国舅性命,可从此往后国舅也无法再回到中枢。
恐怕陆责只是澜氏众多暗器中的一把,只不过陆责活了下来,便启用他罢了。
卫袭知道舅舅一生清廉正直,为大苍基业鞠躬尽瘁,是她最为可靠的肱股贤臣之一。
但舅舅也有致命的弱点。
他此生清风峻节,最无法忍受的便是沾上一点儿的污点。
曾经因为儿子私下收了下属的两匹绸布而与之断绝关系,十多年来从未说过一句话。
澜氏一党便是看中了舅舅这待名节比性命还重的弱点,就是要毁他清誉,让他难堪至极。
卫袭现在就是怕舅舅会受不了这等污蔑,冲动行事。
她已经想好了,暂去国舅的官位,让他好好在家休养,消了火气之时她也肯定找到了证据证明国舅的清白,到时候再官复原职。
只不过……
卫袭看向已然闭上眼睛,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也不在意的澜宛。
澜宛有可能留下可以洗脱的证据吗?
散朝之后,骆玄防单独来找卫袭,两人彻夜长聊,厘清了澜氏一党的想法。
“澜氏一党正是想以老夫的性命牵制天子,让天子不继续往下追查多衣国冶铁坊之事。”
骆玄防的想法与卫袭不谋而合。
如今六皇子死于博陵,李立珂和沈家上百条人命算是给了多衣国皇室一个交待,和卫袭多有联系的四皇子登基,对于澜氏一党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保下多衣国内成千冶铁坊。
这是他们的命脉,是耗费了无数人力和财力才打造出来的后方军备之地。
对于四皇子来说,收回这些冶铁坊也未尝不可,但多少也要耗费些精力。但若是卫袭与之联手,从大苍派人前去清缴的话,澜氏一党的冶铁坊便会功亏一篑,对于澜氏而言是莫大的损失。
所以澜氏才将骆玄防压在这儿。
陆责的诬告或许只是第一步,是澜氏一党的警告,是露出半截的匕首。
警告卫袭不要追查下去,不要动冶铁坊,否则的话会有更多的证据和污名砸向高洁大半生的国舅。
两人面对面坐着,长时间地沉默。
最后骆玄防对卫袭默默一拜:“承陛下多年照顾,老臣告退了。”
“舅舅,切不可中了奸人之计。”骆玄防的话让卫袭心中有不祥之感。
骆玄防什么也没再说。
今日早朝,骆玄防一身白衣上朝,手捧奏疏,对着澜宛的方向冷笑道:
“骆某这一生不敢说立过何等秋千之功,但也不屑做那撅竖小人,行附膻逐臭之事。陛下,老臣别无所求,只愿陛下早日铲除奸竖,还我大苍东风入律海晏河澄!”
卫袭脸色惊变:“……舅舅!”
骆玄防将奏疏放下,向着对角圆柱猛然加速,用力一头撞了上去,当场撞死!
奉天殿上一阵惊呼,卫袭没能来得及阻止他。
卫袭快步上前查看,骆玄防已然撞断了脖子,没了声息。
“快快——宣御医!”有人在卫袭身后喊着,殿内低语不断,乱成一片。
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澜宛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想起了当年的刘貌,那个被选中用来威吓天子的牺牲品。
骆老贼用同样的方式死在奉天殿,刘郎在天之灵该瞑目了。
卫袭将骆玄防的眼睛合上,听见澜宛在她身后柔声道:
“骆丞相畏罪自尽,还请陛下节哀。至于骆丞相余党之事,微臣一定会查清,给陛下一个交待的。”
卫袭没有回头,平静地回应她:“有劳澜尚书了。”
……
童少悬和吴显容赶到奉天殿前,气喘吁吁,见老御医几乎是被几名文臣赶着进了大殿之内。
她俩相视一看,心中已被不祥之感覆盖。
待骆玄防的尸身被运出来时,童少悬和吴显容看着天子跟在其后,两人立即让开大道。
“陛下……”童少悬看卫袭守在骆玄防身边,慢慢往前行。
卫袭冰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连眷恋都瞧不清晰。
澜宛从戍苑出来,坐上了马车,往博陵的西北角去。
今日骆老贼死了,她心里只有一丝终于喘了口气的短暂安适,但还有更多教她烦躁的事儿等着她。
“都死了?”
澜宛坐于别馆之内,向她回报的几名黑衣人的话让她眉心略蹙。
“回主上,派去监视石氏的人全死了。”
“如何死的?”
“好像是与曹隆手下械斗而亡,尸体在深巷内被找到了。”
“曹隆?”澜宛跟曹隆的确有些过节,但曹隆因为私下贩卖芙蓉散谋取暴利一事被举告,如今已经倒台,曹隆残余势力还敢在博陵与她较劲?
思绪一转澜宛就明白了。
她那个无用的女儿,办大事不成,护她那小情儿手段倒是多得令人生气。
“将姓石的带来。”澜宛说,“我要亲自见见她到底是何等模样。”
第214章
“骆玄防死了?”
这两日吕简得了寒症告假在家, 却也没闲着,依旧在处理公文。
骆玄防撞死在奉天殿时她并不在场,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吕简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走出了书房, 一路沉思着往前厅去。
此时早已过了散朝的时间, 她在府中找了一圈, 没寻到澜宛。
“夫人呢?”吕简问婢女。
婢女道:“夫人似乎还没从戍苑回来。”
“阿幸呢?”
“也没见着人……应该也没有回来。”
吕简沉思了片刻, 立即让家奴帮她将裘衣寻来, 备好马车,顶风出门。
博陵的冬日夜晚寒风呼啸,吹过琼宇山谷时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 宛若人的惨叫。
去年是石如琢来博陵的第一年,她还记得那年冬天她还在童府备考,挑灯夜读的时候听见院子里有人叫得凄惨,犹如野兽垂死挣扎时发出的咆哮, 让她心悸难安, 忍不住去敲隔壁白二娘的房门。
白二娘听她这么说, 笑话她:“那是北风的呼啸声,不是什么野兽。”
白二娘她阿耶小时候在同为北方地带的洞春为奴, 干过十多年的苦力活儿, 后来才去了温暖潮湿的夙县。
她小时候常常听她阿耶说起洞春的事儿,这北风的声音初听之时也是新奇,但听过之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她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土生土长的夙县人石如琢却对这北风的威力有点不消化, 不想承认, 但又真的有点怕, 就问白二娘:
“我能和阿白一块儿睡么?”
“当然可以!不过我睡觉打呼, 也不比外面的风声小多少。”
石如琢笑道:“打呼就打呼, 亲切。”
那时的石如琢还是个连北风的呼啸都会教她睡不着的人,想想看,其实也就是一年前的事儿。
这一年发生的事好多。
石如琢正在帮博陵崔氏写碑文赚银子,这是条文士发财之路。据说有人靠写墓志铭和碑文在博陵赚了一套宅子出来。
石如琢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仰光给她塞的银子有限,她得继续赚钱才能养活自己。
其实在博陵活下去的方法有很多,只要肯干,一切没问题。
石如琢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某党的眼中钉,她不可以继续住在童府,那样只会连累童家。
她重新住回了聚星坊,和朱六娘她们一块儿待着也挺好。
这聚星坊的客栈在除夕之前略显清冷。落榜不想再考的全都回家了,打算明年继续再战的一波,家近的也回去了,剩下的都是家太远,一来一回得奔波好几个月,且明年还准备继续应考的。
岑五娘去年落榜了,她将落榜的原因全都归结于刚来博陵,被这该死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失了心,这才落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