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幻影(97)

　　她的目光从霍璧君身上掠过，停在墙上的单面透视镜的位置, 像在背后与那些警官们对视，对着他们说。
　　霍璧君笑一笑, “你对警察的审讯流程还挺清楚。”
　　向小园缓缓望向他, 她的眼睛很深很黑, 像无底的深渊，积攒了所有的悲伤的过往，
　　拍这段戏的时候，他和向小园讲过这一段戏他后期剪辑的处理，和演员的情绪。
　　孟小舟接下来要说的台词是——因为这不是我第一次进警局了呀。
　　影片在后期会剪辑进去当时孟小舟边说台词便想起一连串画面：
　　被□□后孤身进警局报警的场景，害怕，孤独，一遍遍接受询问，接受检查。
　　以及如何面对父母，如何向父母诉说。
　　如何与杨毅面对面对峙，如何遭受周围人的异样的审判的目光。
　　这戏已经到了结尾。
　　霍璧君注意到从下午到现在，向小园几乎没有休息后，如何去收这个戏尾，他也很期待小园的演绎。
　　前方的情绪和节奏一直很好，千万不要在这里散了，散了就能难捡回来了。
　　可向小园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那对黑深的眸子像能吸摄空气似的。
　　那眼神看得他心里直发毛，感觉空气里的氧气都没有了。
　　倏然，向小园的唇角浮起一点微妙的笑意，她吃吃笑起来，说：“因为呀，”
　　一层水雾弥漫上她的眼眸，她还在笑，像是在与什么记忆对抗似的，一直笑，“这不是我第一次，进警察局了呀……”
　　她的眼睛从深渊变成了一汪深湖，眼皮轻轻一眨，似被不成承受之重的记忆碾过，从湖里渗出了一行清泪，接着又是一行，顺着脸颊滑落……
　　霍璧君的表情复杂起来，面露不忍，欲言又止，最后只得作罢。
　　……
　　拍完后当天的戏结束，工作人员在收拾场面，还时不时有人在擦眼睛，议论这。
　　“演得太好了~我要粉她了~”
　　“也好敬业啊，当时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
　　“我的汗毛现在还竖着，我要去当园丁了~”
　　……
　　霍璧君心情很复杂很割裂，作为导演他觉得好兴奋好开心，觉得自己的眼光简直不要太好，挑了一位厉害的演员，而演员身份的他，又很郁闷，最后场子都被向小园控住了，戏结束后他隔了好久还在冒鸡皮疙瘩。
　　难道果然被何辰影说中了，他不是向小园的对手吗？
　　他越想越郁闷，就想找何辰影谈谈心，想让她开解一下自己，可扫了一圈，没发现何辰影的影子。
　　天早就黑了，小园裹着黑色的羽绒服，小脸也埋在领子里，站在一棵洋槐树下。
　　深冬暖淡的路灯，暮蓝的夜空，路面还有一点点残雪，洋槐的树枝虬曲盘旋，具有很强的剪影效果。
　　何辰影走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副天然绝佳的构图，发着呆的纤瘦少女是这图里的点睛之笔。
　　她看了一会，出声道：“戏拍完了，还不回去休息？”
　　小园这才回过神来，转头，“辰影姐。”
　　“天气冷，快些回去休息吧，你的冻疮还没好。”何辰影走过来站在小园的身边。
　　“嗯，”小园轻轻地嗯了一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点笑意，“您也还没回去呢。”
　　何辰影望了望她，“还好吗？”
　　小园轻声道：“您看出来了……”
　　何辰影温声道：“太现实的剧本对演员要求太高，压力也会太大，可能会吃力一点。”
　　“你现在应该是最难受的时候，等拍完就好了，再坚持一下。”
　　小园的心有些暖，对她感激点了下头，这下笑容才真切了点，问道，“这是经验之谈吗？”
　　何辰影眨了下眼，轻笑道：“对哦。”
　　气氛被她带动起来，两人相视着笑了几声。
　　小园的脸冻得微红，她仰头看了一下槐树，顿了下才说：“辰影姐，要是拍完，出不了戏该怎么办？”
　　何辰影眼眸微动，问道：“以前有过出不了戏的情况吗？”
　　小园摇了摇头。
　　到目前只有一次类似的体验，就是在拍《抉择》的时候，当时她临场觉得非常难受，想起了她与母亲的关系。
　　之后拍的电影或者电视剧，有时候有些剧情难以处理，可还没到出不了戏的程度，可是她从看到《霍侦探3》这个剧本时候预感就不太好，现在拍了一半，她越来越沉浸进去，晚上都睡不好，白天拍戏太疲惫，体力有些透支了。
　　“这是好事，”何辰影劝慰道：“证明你状态很好，入了戏。”
　　小园一怔，是好事吗？
　　她半张脸埋在衣领里，水汪汪的一双眼睛看过来，像会说话似的。
　　何辰影不禁柔了声，说道：“其实对于我们来讲，演戏就是工作，很多人只是完成工作，好的状态是极为难得的。”
　　“这是个好角色，而你会完成得非常漂亮。”
　　小园眨了一下眼，她听出来了何辰影在鼓励她，安慰她，心情轻松了不少，她弯唇朝她甜甜笑了。
　　“如果……”何辰影唇角的笑纹也加深了，“如果拍完戏还是觉得心情难受的话，可以休息一段时间，要给时间和空间分清楚戏和现实，多和现实的朋友聚聚，尽量不要一个人呆着，不要给自己时间去沉浸在剧情里，嗯？”
　　“好。” 何辰影的话如涓涓细水流淌过小园的心，让她的心定了不少，，情绪也没那么低落了，乖巧地应道。
　　何辰影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
　　她朝小园笑了笑，接起来，“喂，然然找我了？还在外面……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好，我这就过去，你们先点菜。”
　　小园等她收线后，才问：“您明天就要走了吗？”
　　“嗯，我还有工作，然然还有点戏份，就留在他爸身边好了。”
　　小园抿了抿唇，望着她。
　　何辰影莞尔，“怎么，舍不得我呀？”
　　啊，小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像还有真有一点舍不得。
　　“要是您在的话，后面我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还可以请教您。”
　　何辰影摇头笑，“你根本不需要我的帮忙，我来演孟小舟的话都未必有你演得好。”
　　小园突然想皮一下，“可是……演孟小舟的演员必须要28岁以下的呢……”她眨了眨，朝何辰影露齿一笑。
　　何辰影斜睨她一眼，抿了抿嘴角，抬手轻轻地拍了她的额头。
　　“哎哟~”小园捂住额头，“我活该。”她说完噗嗤噗嗤笑了出来。
　　何辰影轻哼一声，也在笑。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菜卷和田田妹子一直在看她们。
　　田田笑呵呵地，就差捧着双颊了，“哎，她们在一起好可爱啊，这画面太美了。”
　　菜卷无语地叹一声，低声嘀咕了几句。
　　田田没听清，“哥，你说什么？”
　　菜卷呵呵一声，“没什么没什么。”
　　——就是某位老总的墙角好像有点危险……
　　“那就这样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到时一起吃饭。”何辰影看了下手机的时间，她得走了。
　　“好的，辰影姐再见。”小园点头道。
　　何辰影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看着她。
　　小园微怔，“辰影姐，怎么了？”
　　何辰影手臂交叉起来抱在胸前，“向小园，你懂不懂礼貌呀？”
　　小园眼睛睁得更大了，突然被她连名带姓一叫显得有点慌，“……啊？我？”
　　何辰影递过手机，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难道不是你来问我要微信吗？”
　　小园恍然，笑意在她的眼眸里流转，“我错了，何老师，我能加你微信吗？”
　　她小跑过去，掏出手机来扫何辰影的微信，还略夸奖地喊，“哇，我居然和何辰影老师是微信好友了，我今晚要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