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58)
眼一斜,却发觉那猫还在背对着她。
只是猫的右前肢微微抽了一下,分明是手也被扯疼了。
然而猫的坐姿端端正正的, 虽然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但看着还是不轻易搭理人的模样。
越知水唇角微微勾着,冷淡开口:“前些时候求着你变成兽形, 你不肯。”
她停顿了一下, 明明话音和面色都冷漠似冰, 可话语却饶有深意,“怎么突然就喜欢上兽形了。”
檀羡背对着她,脸上没什么神情,一只猫的脸上又能有什么神情。
她哪有心思理会越知水的冷嘲热讽, 她心如擂鼓一般, 满心震惊让她走了神。
那醇厚的酒香还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浓郁了,像是不把她熏晕了誓不罢休一般。
刚刚拉着越知水的时候, 她险些就松了手,幸好她尚存那么一点理智,硬是收紧了手指。
她忽然发现,似乎她和越知水靠得越近,那香味就会越浓郁。她们俩的距离就是一个开关,只要稍微近一些,咔嚓一声,那香味的瓶口就会自行打开。
好像她和越知水之间有什么古怪的联系。
在她握住越知水的手时,那香味的浓度似乎达到了警戒线,以至于她也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橙花香。
她的身心似乎被割裂成了两半,有一半在叫嚣着——那是你必须拥有的。
那声音试图掌控她的所有理智,像是要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沾染上“兽性”一般。
必须拥有的。
可以沉溺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又想起了林可孺的话,林可孺说,新的实验室是他的梦幻岛。
檀羡在那一刻,几乎觉得,她也找到属于她的梦幻岛了。
像是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狂一般,她竟然微微张开了嘴,想将那醇厚的酒香全都吸入肺腑之中。
在将越知水拉上来后,她的那根理智的弦险些就断了,竟想不管不顾地扑过去。
幸好她及时止损,在紧要关头变成了兽形,转身就背对起越知水来。
檀羡沉思着,究竟是一股什么样的魔力,才让她和越知水产生这样的关联。
越知水心痒痒的,忽然理解前助理特地请假回家看猫的心情了,只是她那时候态度过于强硬,没有批下这个假,小姑娘默默红了眼,一声不吭地给她磨咖啡。
那时候她说了什么来着,越知水仔细想了想。
她说——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年请了不少假,这份工作对你而言似乎不是很重要?”
小姑娘当时没敢吭声。
她接着又说:“或许你觉得你的猫想和你一起喝西北风?”
想到这,越知水又看了一眼远处那猫的背影,心说,猫肯定不会想喝西北风,这么别扭,得哄着才行。
周绪又干呕了一阵,胃还咕噜一阵响,他背对着满地的肉块和肠子,试图深呼吸平复一下心情,可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阿石整个人呆住了,连目光都木讷得不得了,“越总,这……”
反观郑希,早早就缓了过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望着远处那些腐烂的异化人尸体,想着怎么跃过这些血肉,从管道里出去。
“不愧是希哥啊。”周绪声音虚弱地说。
越知水也在思考,这管道的上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管道口到底能不能打开。
“按照我们的移动轨迹,细算了一下,离管道口应该没有多远了。”她沉思了一会说道。
“可是越姐,管道口不会被堵上了吧,”周绪虽然什么也没吐出来,可整张脸都白了,“能在这实验室里呆着的可都是知识分子,他们肯定考虑到异化人会顺着管道爬回去,哪还会把出口留着。”
越知水朝檀羡的方向斜了一眼,可落入眼底的却还是那猫的背影,她没想到檀羡这一回能撑这么久没有变回人形。
“所以你学姐才说把炸/药留着,会用得上。”她说。
周绪恍然大悟,“有道理啊,二层是整个实验室的核心区,肯定没那么容易任由外人闯进去,但管道口就不一定了,那毕竟是后来才捣鼓出来的!”
他说得兴高采烈,一时忘了干呕的事。
“你不难受了?”越知水轻飘飘地提了一嘴。
周绪脸色煞白,猛地转身又干呕了一下。
郑希不冷不热地斜了他一眼,他垂头看向被血染红的胸口,轻吸着气,将贴在伤口上的衣料缓缓扯开了点儿,端详起自己的伤口来。
“周绪,别光着吐了,药拿出来。”越知水皱眉。
周绪颤抖着手,这才发觉郑希的胸膛已经被染得一片鲜红,他整个人懵了,连忙把包里的瓶瓶罐罐都翻了出来。
他手忙脚乱的,终于把纱布和速效止血散递给了阿石。
然而纱布所剩不多了,这也是他直接用衣料包裹创口的原因。
阿石轻车熟路地撕开了郑希的衣服,在按上郑希的胸膛时,郑希却猛地倒吸了一口气,眼里泛起了根根血丝。
郑希紧咬着牙关,尽力不让自己因为吃痛而喊出声。
“啊,我没按到伤口吧。”阿石愣了一下。
郑希摇了一下头,闷声说:“没事。”
阿石直觉不对劲,又缓缓落了手,这一回的力度更轻的。
黑暗中,郑希急促的呼吸使得胸膛也跟着起伏着。
只是那起伏的幅度很浅,像是他特意在克制着。
阿石怔住了,整个人像是被电着了一样,陡然收回了手,那木讷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这是怎么了?”周绪着急地大喊。
越知水眸光沉沉,像是在酝酿着滔天大怒一般。
远处蹲得端端正正的猫这才微微侧过身,一双碧眼朝郑希看了过去。
郑希这才坦诚说道:“我好像断了一根肋骨。”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就像是在说什么“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好像?”越知水缓缓重复着他话语里的这两个字。
“我断了一根肋骨。”郑希神情淡然地纠正道。
周绪瞪大了双眼,“什么时候的事!”
“炸门的时候。”郑希回答。
“我说什么了。”越知水声音寒凉,“你们还挺会逞能。”
周绪一双眼都红了,“希哥你感觉怎么样?”
郑希十分平静地说:“弯腰会疼,但打直背也不大舒服。”
越知水夺过了阿石手里的东西,神情已经不耐烦至极,“幸好只断了一根。”
“越总,我自己来。”郑希连忙说道。
越知水冷冷地睨着他,“一会一旦有什么危险,你立刻躲远了。”
“……”郑希点了一下头,“行。”
檀羡看着越知水给郑希处理胸膛的创口,她头一转,朝远处烂泥一般的肉望了过去,实在难以想象膝盖从上边蹭过去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从J市出来后,她见过的残骸也不少,但少有恶心到这种地步。
况且这管道里阴冷,又足够潮湿,给细菌和蠕虫提供了足够的生存条件。
幸好她闻不见那些腐臭的气味,那股酒香像是散不开了一样,一直在她的鼻边缠绕着。
一转眼,郑希胸膛上的伤口已经简单处理好了。
郑希终于闷着声从喉咙里挤出了低沉的嗓音,“谢谢越总。”
越知水微微点了一下头,终于直视前前边的种种。
确实挺让人难受的,在那些血肉上,还有细小的蚊蝇在盘旋着,那刚嘬过腐肉的蚊子飞了过来。
周绪大叫了一声,猛地甩动着肩膀,试图把那些蚊蝇拍开。
越知水沉默了一会,又朝一旁蹲着的猫望了过去,比周绪还要讲究的猫正端端正正地蹲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从那背影里品出了点儿委屈。
“手怎么样,没脱臼吧。”她忽然问道。
郑希正想回答的时候,忽然发觉越知水看也没看他,他顺着越知水的目光缓缓转动眼睛,然后看见了檀羡异变成的猫。